清晨刚站在这时, 他们还红着眼圈儿。

自己的安危是不用怕了, 至少上秋之前他们不用担心金人南下, 攻破汴京, 给他们拿绳子牵着一串儿带走了。

他们还是富贵的亲王,他们还可以继续享受这优哉游哉的汴京岁月, 尤其这些亲王都继承了太上皇的好基因,他们都很有文艺细胞和良好的审美, 因此格外能感受到时光中的美。

既然自己的安危不用怕了,旧时光又回来了,他们和皇位关系又不大,那就正可以多愁善感一下。

每个人都红着眼圈儿,甚至有几个小弟弟还是肿着眼泡的。

他们说,唉,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对我那样好,怎么就山崩了呢?!

他们一边这样哭,一边偷偷去看唯一一个没有哭的人。

康王赵构没有哭,他教内侍用轮椅推着,排在了兄弟们当中,他的脸上教一块轻纱盖着,那纱是王府内几个手巧的宫女替他裁制的,精巧得像一张丝质的面具,不会被一阵风刮落,又能让他透过纱感知到外面的一切。

但他们起得太早了,大军遇到相公们之后,相公们有一番仪式,他们要在灵前跪拜,又要耿南仲将皇帝的遗诏展开给他们看。

他们得达成共识皇帝遗诏上说,皇位要康王赵构继承。

这个遗诏事关大位,相公们必须谨慎对待,因此又要花一些时间。

这就导致皇帝的灵柩到达城门前时,时间已经到晌午了。

队伍里有好几位亲王口渴,先是两位小亲王要求喝水,而后几位年纪略长些的也叫人过来,轻轻给他擦擦汗,顺便喝一口水。

“弟非轻浮自矜之人,只是怕大礼至时,威仪不肃,乱了法度。”

他们这样为自己辩解一句。

但郓王站得很直,没有喝一口水。

坐在轮椅上的赵构也没有叫水来喝,他甚至一声也没有,就这么沉默地注视着西边天空上慢慢卷过来的乌云。

在车队前,相公们是踟躇了一会儿的。

遗诏太不寻常了。

京城里有太子啊!

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聪慧有贤名,皇帝既然山崩,按理就该太子继位。

康王非嫡非长,又一次兄终弟及,这说出去就不好听,康王在战场上受重伤,身体已有残疾,容貌又受损,而天子有神圣性在身,怎么能是这么个人呢?

几个相公们看起来都很犹豫。

吴敏是其中最头铁的,就直接开口了:“此乱命也!”

后面一丛丛旗帜下,隐隐有人探头。

“他不遵咱们殿下的命令!他们宋人怎么说来着?”那个契丹人很兴奋地问。

“臣请以颈血溅之!”

“对!”这个络腮胡子刀疤脸的契丹武将就用力点头,手伸向马鞍下的长戟,“俺要以颈血溅之!”

“不许胡闹!”香象奴说,“进城之前不能杀人!”

“进城后呢?”

“进城后得听公主的!她让杀才能杀!”

“太子尚在稚龄,而今大宋百业待举,金人虎视眈眈,怎能将宗庙重任交在太子之手?”

“若废嫡长,奉立亲王,百年之后,又当如何?!此亦取祸之道也!”

公主此时已经下了马了,就站在灵柩旁,静静地看着吴敏喷人。

吴敏喷人的原因很多,但主要原因有三条:第一皇帝是他推上去的,他得保住太子这一脉的地位;第二不立太子立康王确实不合乎皇帝自己的利益,几乎明晃晃写着“这份遗诏是假的”;第三前面两点相公们都心知肚明,可相公们的性情称不上刚直,所以吴敏就必须站出来了。

要说为啥是他站出来的,大概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