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旧袍子, 坐在已经磨破的褥子上,笑呵呵的模样像是说一件很轻松的事。

可哪有那么轻松呢?

岳飞就说:“宗帅, 眼下也不须那许多粮草”

宗泽脸上的笑容就被很严肃的神情取代了。

“没有粮草,如何集结兵马,阻击金寇?若不能将金寇留在河北,殿下岂非要受两面合围?”

殿下,殿下!

这不仅是在救殿下,不仅在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她亲切聪慧,与他们相熟,尤其宗泽在心中总当她如孙女一般偏爱,可这不仅仅是偏爱!

殿下所领西军已经是大宋最后的机动军团!

宇文时中没有那么支持她,宗泽则是偏爱她,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做出同样的决断,不惜一切代价,阻击完颜宗望的东路军。

岳飞说:“宗帅,不可!”

宗泽已经几乎雪白的眉毛紧皱着。

他说:“为何不可?”

“宗帅欲在何处与完颜宗望决战?”

“自然在信德府。”

信德府(邢台)是完颜宗望在河北停留的最后一站。他带走的主力约三万人,这个兵马数目能够继续保持住对真定城包围之势,也能让他发动一次对西军的决战。

与十几万西军比起来似乎不算多,但在河北的所有人都知道完颜宗望的份量。

“临城已有人试过了。”岳飞说。

“不过是一县之兵,”宗泽说,“我河北岂无人乎!”

他说这话时,须发都要直直地竖起来,双目里仿佛要迸开火星。

岳飞便不说话了。

他们的关系很好,宗泽是从蜀中赶过来的,他是个操劳又细心,耿直又善良的老人,灵应军里的年轻军官都将他视为祖父一般敬爱,岳飞在公主麾下后,也十分了解这位老人的脾气。

得等一会儿,等到宗泽气消了。

其实也要不了多久,因为这位老人又下意识向炭盆挪了挪脚。

岳飞低头将那个炭盆往宗泽的方向推了一下。

老人就叹气了。

“鹏举,你做得对。”

在完颜宗望路过的大部分城池或是邬堡,大家都只将头缩起来。

这也是长公主临走前反复叮嘱的。

“若是完颜宗望亲至,你们不要自作主张,要忍耐,”她说,“没有完全把握,千万不可出击。”

但临城的县令就没忍住。

这人原本该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金军打着旗帜从他的土地上走过的,可他看着金军走了那么久也不歇一歇,他心里就犯嘀咕了。

这支兵马显然是急行军,走得快,而且营与营之间也是断断续续的,一看就知道状态不比平日那急行军怎么就不能埋伏一下呢?

虽说他只有两千士兵,可他是以逸待劳,突然冲出袭击一下,怎么就不能阻住金军的去路呢?

城中也有县尉,自从公主来到河北后,没事读一读兵书,也能充当半个军师,就提议:不如推演一下吧?

城中的两千兵马大概是什么水平,比义勇好些,勉强算正规军水平,关键是有士气;

地形自然是熟悉的,袭击时辰也由他们选;

这就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但连续推演了三次,军师都说:“金军唐县一战,而后又有真定城大战,皆在天下人眼中,如此锋锐,咱们这一仗,恐怕凶多吉少呀!”

县令说:“他们疲惫不堪,怎能与平日相提并论?再算一次!”

军师再算,这就算出胜率了。

他们认认真真地讨论了一次该怎么突袭,原本应该告知知府,但现在金军突然出现,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