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鹿鸣坐在上首处,看他展开地图,一心一意在那里指着虒亭往南的每一座山峰,高低错落不同,其中有几条山路,能走多少人,他现在要往山峰上送斥候,斥候还要背着柴上去,干柴湿柴各一捆,用作狼烟。
曲端卖力地在那里说他的构思,以及接下来要给诸将布置的作业,赵鹿鸣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发呆。
曲端说:“殿下?”
她赶紧醒过来,“我只是在思念兄长,唉,唉。”
曲端:“嗯,殿下请看,这一处名为‘折马沟’,山民诉其崎岖难行,但若是能越此沟,向北便是虒亭岭,出沟即可绕路至南沟背后,险恶之处,不得不防。”
“金使此次回复完颜粘罕,”她说,“金人就该商议送还我兄长之事了,曲经略不关心吗?”
曲端愣了一会儿。
“臣,”他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很快转换了思路,“金人到底是异族人,其心与我大不同,臣不知其动向,只能尽周全准备。”
等到金使离开的第二天,完颜粘罕的前军到了虒亭南,从汴京到虒亭南这一路上的守备金军也到了虒亭南后,赵鹿鸣就不得不承认,曲端这种有点呆瓜的脑袋竟然是明智的!
极其明智!
金军在大军没有集结之前,他们是谈了谈的,还折了一个使者,但大军到了,他们不谈了!
他们就像蝗虫,没有感情,更不用说进一步谈判谈判?浪费时间,先打一场!
当完颜粘罕的西路军吹起号角,缓缓向着虒亭以北,驻扎着西军的群山进发时,宋军都惊呆了。
他们刚刚高强度赶了几天的路,中军还没有到达!
刘锜就冷笑,“岂非添油?”
虽然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添油战术,但这词竟然极形象地将这场战争的这个阶段描绘出来了。金军一波接一波赶过来,赶过来的就立刻投入战斗这不是添油什么是添油?
蒲察石家奴的防线已经越收越紧了,他当初告诉儿子他能支撑三日,现今到了第六日,金军的建制仍存。
只是他们已经很疲惫了。
谷底没有那许多的干柴和清水,四面围困的宋军也不断在夜里派兵来骚扰,女真人的嘴唇开裂,两只眼睛也深深地凹陷进去,他们渐渐只能吃冰冷的生马肉,甚至马肉也没有那么多,于是有人说,他们已经开始吃起别的食物。
谷底渐渐开始弥漫起不新鲜的气息,有士兵明明已经换防进入内圈,但睡一觉就没再起来。
他们也是人,他们的意志力也无法让他们脱胎换骨,成为金石铸成的神兵天将,他们也要面对死亡。
而人类在面对死亡时,一定无法避免恐惧。
就算萨满告诉他们死后有如何美妙迷幻的世界,战士们也要 忍不住问一句:“真的吗?”
他们互相依靠着,互相安抚着,每个人都是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屎尿和尸体腐败后混在一起的臭味,他们就在这死亡的泥潭里煎熬着。
直到这一日的中午,太阳升到最顶端时,有嗡嗡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
女真人茫然地互相看,他们吃不好,睡不好,已经很难分辨那到底是风声,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还是死去的亲人要他回白山与他们相聚的呼唤声。
他们就这么茫然地听,忽然有人说:“是号角声!”
“是号角声!!!”
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每一个士兵都跳起来,重新握住他们的盾牌!发出了比哭泣更加悲伤,比咆哮更加嘹亮的吼声!
金军的前军刚开始冲击宋军防线时,声势很浩大,但用了一些牢城军。
她看到之后就说:“他们想试试咱们的轻重。”
包括但不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