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抬起头看一眼这座河东腹地的城池, 再向下看一眼走过的河北兵,那眼睛里就会浮现出一层傲慢的神气:
真不像样!
他们的眼睛是这样说的, 这城池也不像样, 那些河北兵也不像样,尤其大宋近些年来一直在和西夏打仗, 西军经营的坚城,西军最精锐的士兵, 与这里真如云泥之别。
自然那些人是不会说出口的, 但她都看在眼里。
也记在心里。
马车忽然停下来, 尽忠跑过来了。
“萧将军求见殿下。”他说。
“嗯?”她有点意外, 让王穿云掀开帘子望了一眼,然后就一点都不惊讶了。
马车外不仅有萧高六, 还有百余名契丹精兵。
这可不是宋人想象中那种肮脏褴褛,散发着臭气的蛮夷, 相反他们相当的干净漂亮。
每一个士兵从头盔到发辫,再到铠甲和戎服,皮靴与腰带,不仅不染尘埃,铁甲上明光铮亮,还泛着冷冽的寒光。
萧高六也是如此,他走过来向她行了个契丹人的军礼,那张瘦长脸带着一种谨慎而严肃的神气,可他的仪态又显得颇为骄傲与威严。
“殿下要出城,入曲端营寨,何不带上臣与这一队兵卒护卫?”
她眨了眨眼,“李世辅与种冽也要随我一同前去,都被我拒绝了,你不知吗?”
“臣知道,”他说,“但殿下不曾拒绝臣。”
她就笑了,“那我现在就拒了你,萧将军,曲端是我大宋的臣子,他岂会对我不利呢?”
“况且臣还是个契丹人。”萧高六说。
她不说话了,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契丹武将在暗示她一些别的什么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
“萧将军也是位善于治军驭下的良将。”她说。
萧高六低了头,“臣只是一个武夫,领兵前来,只为壮殿下的声势。”
赵鹿鸣探出头去,又看了看他领着的那队士兵。
从耶律余睹到萧高六,都不是辽朝没名没姓的人,这些士兵也是如此,他们也都曾经有个很不凡的出身,因此充作仪仗队时,就特别的有震慑力。
公主改变了主意,“那就请萧将军护送我一程吧。”
萧高六低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是。”
除却公主出行时要带上的宫女和内侍,以及几十名灵应军外,这一队契丹护卫特别的显眼。
他们的威仪和风度很快就引起了百姓的议论,百姓的议论又很快就引起了进出这座城池的武将们的注意。
等到这队兵马来到曲端营寨的辕门前时,城中已经是议论纷纷。
但赵鹿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在马车里看着王穿云在笨手笨脚地做些什么针线活。
王穿云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道袍,看着像是能和马车里幽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她看看就像有些发困似的,眼睛半睁半闭。
马车终于停下了,外面有些说话声。
她继续假寐,过了一会儿,尽忠的声音似乎高了,里面夹杂着几句叱骂。
又过了一会儿,有甲片摩擦的声音与脚步声一同靠近了马车。
“臣镇戎军都虞候康随,恭迎殿下车驾。”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她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曲经略呢?”
“经略军务繁忙,不能出迎,”康随面不改色地说道,“正在帐中等待殿下。”
“嗯,”她依旧很平和地应了一声,像是根本没看到满脸怒容的尽忠,“那咱们入营就是。”
“恕臣无礼,”康随说道,“殿下车驾中,这队契丹卫士不能入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