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现在我只担心官家,朱氏每日里哭得厉害,谁见了不心疼呢?”她最后轻轻地说,“只要官家无恙,咱们也就放心了。”

她说是这样说,说话时嘴角又使劲地向下拉扯,显得很是愁苦,可眉眼忍不住地弯着,一张端丽的脸就显得很诡异。

康王放下了银箸,轻轻地挥挥手,那些伶俐的宫女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下这富贵的一桌菜。

“姐姐觉得,”他停了停,“呦呦是何人?”

韦氏有些吃惊,“她与你一向亲善,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九哥怎地这样问?”

“我知她与我有情分在,”赵构说,“我只是见她在外征战,心中有些”

有些什么?

担忧?怜惜?疼爱?

和前面的问题似乎都连不上。

韦氏能在宫中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个愚笨的人,她轻轻皱眉,琢磨了片刻就明白了。

“九哥以为自己不及她。”

“我胡思乱想,并不要紧,”他说,“我怕相公们生出些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

“她手下的内官迎了太上皇入蜀。”

韦氏就又沉默了。

片刻后,她才轻轻地开口:“你们是一同长大的,她做得到的事,九哥自然也做得到。”

“但我”

“她如今立下了这些功劳,不过是因为她比你更辛苦。”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并且都是很出色的人,甚至在韦妃眼里,他们是很相似的。

一样的早慧,从小展露出聪明沉静,有眼色,能隐忍,勤奋读书,还很会抓住时机,敏锐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她说,他们真像是一对亲兄妹。

可妹妹的功业与名望压得已经这个年纪的哥哥,竟然在母亲面前吐露了一句心声,这就让韦氏吃惊。

“要姐姐说,你比她差的,只是运气罢了。”

赵构抬起头,“她有气运?”

“她背运。”

赵构就懵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大彻大悟!

他也觉得自己运气差,他出生不是长子,父亲又偏疼郓王,他从小就在父亲的眼色下恭恭敬敬,他不算运气差什么算运气差!

可同呦呦相比,他这些小小的挫折又完全算不得什么了父亲偏疼郓王,可皇位还是给了长兄;长兄是父亲的长子,可他竟然耳根子那样软,轻易地就被既吓且哄地骗出了京,还被金人给俘虏了!

现在他是监国,来日凭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回头看过去,他的每一步都没什么风险,却像是有一只手将他往上推,冥冥之中就让他走到了这个位置。

而妹妹呢?

妹妹从蜀中到太原,从太原再到河北,而今又回太原,一而再,再而三在死地里挣扎出一条命,才换了今日的声望,换而言之,这是她面对绝境时不得不爆发出的意志。

那换成他呢?

韦氏那颗小巧的头颅垂下去,发髻里的宝石在灯火下一闪一闪,透着富贵奢华的光彩:

“九哥,成大事者,岂无天相?”

这句话很有力,有些惴惴不安的少年亲王就放下了他那颗心。

不错,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缺的不过是件足以再往上一步的大功劳,既然他自有他的气运和天命,他是该擦亮眼睛,好好找到这件功劳他也有不输于她的勇气!他什么功立不得!

到时候,呦呦就算名望再高,也不足与他相抗衡,他可是正经可以承宗庙的太宗的子孙!

蜀国长公主要是知道她便宜哥哥心里在琢磨什么,估计会发出一串儿冷酷的笑声。

不过她现在没功夫笑,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