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能的。

但是到这里,九哥就写得很简略,他只是哀叹道,那就像是一场暴风雨,城外有金寇游骑,闯入城中,四面火起,官家受惊,待守军击退游骑之后,他就轻装简行,东狩去了。

别说朝中大臣,就是他们这些宗室,也全然什么都不知呀!

“这个就很不对劲儿。”她又自言自语。

乍眼一看,这是一个旁观者对某个自己没有参与的突发事件的寥寥数笔。

但他赵构人在汴京,连洛阳的老登是几时跑,怎么跑的都一清二楚,他怎么连自己眼皮下发生的事都全然不知了呢?

虽然一无所知,纯洁得像个天使,朝臣们倒是在皇帝跑路之后,立刻就找到了他,奉他为监国,就像太祖皇帝在陈桥驿什么都没做,一觉醒来,睡眼惺忪,大家伙儿就愿策太尉为天子,硬给他披上黄袍了。

两边的人一起看长公主的脸色。

长公主说:“我刚刚说错话了。”

尽忠就没想明白,“殿下说的是哪句话?”

“我说,让一个体面的好人变坏,”她说,“这事儿里,没一个好人。”

官家就不这么认为。

他也坐在马车里,那马车在路上跑,跑了不知多久,四面漏风,他缩在车里,先是哭,哭着哭着,眼泪就风干了,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个什么,说不准还很庆幸,那汴京城是已经破了,或者马上就要破了,可他逃出来了呀!

他放弃了他的御座,放弃了他的妻儿,也放弃了宗庙和社稷,可他到底是逃出来了!

多亏了白时中!

多亏了他献的那桩祥瑞!

汴京城是一定要陷落了,那样壮丽的王城,他从幼时起就一直生活居住的故土,他只要想一想城中的大火,想一想百姓们接下来的命运,他的心就像刀绞一样。

可他到底还是逃出来了,这位苍白的大宋皇帝将膝盖上的毯子向上拉了拉,想要让整个身体都缩在里面,似乎只要裹在那条毯子里,他就能规避掉外面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他心里这样想着,胸口又有了些温度只要躲过这一场,他不还是大宋的皇帝,是天下人的官家吗?

太上皇?太上皇是一定已经被金人掳去了的,城里的兄弟宗亲们多半也要落在金人的手里,只有九哥,他心中确实是有些愧疚,他永远忘不了昨日那个火光冲天的黎明,九哥跟在马车后面的神情,那个跟在他后面的幼弟,而今也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了。

“官家!官家!”九哥噙着眼泪,忽然痛呼一声,“阿兄!城中有弟在,弟虽死,决不令宗庙蒙羞!待兄东狩,领王师归来时”

他说不下去了,马车已经远远地将他甩在了后面,马车里的阿兄死死抓着车窗,只记得弟弟那忠勇又孤独的神情,他有这么多兄弟,可只有九哥是个好人!

待他领王师归来?官家心里模糊地想,等他回来,他恐怕也赎不得这些弟弟,可九哥原来是忠心的,九哥呀,他只要能回来,他!

车马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有极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外面天色暗得看不到山野田园,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兽之声。

连风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