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王府送过来,他吃得很朴素,只要一块饼子,一罐菜汤就够了,内侍们苦劝时,赵构就说:“我父我兄皆为国操劳,就连我的幼妹也在镇守河北,我有何功德,要你们玉粒金莼的伺候?而今京中人心未定,宫中正当节俭才是。”

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谨小慎微,可那些目光依然藏在暗处看他,似乎依旧很谄媚,随时在等待着他的一个转头,他们就要拥着他,坐上那把椅子,甚至连黄袍也为他披上。

而在这阴暗的谄媚目光的背面,汴京城上下似乎都在追随着他。

赵构站在城墙上,他也穿了一身的铠甲,那铠甲比赵鹿鸣的更沉重,穿在他身上却轻如无物。

他甚至还亲自弯弓搭箭,射了一箭出去,那一箭正好射中一只溜过来的小兽,引得欢声雷动!

那么远!那么小!康王殿下的箭术真是冠绝天下,来日领兵杀敌难道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吗?

城上那些禁军就大声地说:“早就知道康王殿下是有谋略,有胆量的赵氏子孙!”

“我是曾见过画像的,咱们殿下的容貌,与像上太宗爷爷那真是一模一样!”

“殿下这几日点齐兵马,布置城防,来日金人再临城下时,咱们可就要一起冲杀出去,将他们狗头打烂!”

“说的是!”

他们这样高声地议论之后,又小声互相问,“可有援兵至么?”

枢密院在四处发文,到处要援兵,可三面都没给什么好消息,有宣抚使,有制置使,有知州军事,说不上谁统辖谁,也说不上该谁征调谁家的兵,谁家的粮,我大宋特色,一件事的权限倒要三个官职去配它,三个官常常还要在朝廷的精心调配下,彼此关系不大融洽。

朝廷想得很好,一定要从苗头上遏制住军阀的诞生,至于国家大乱时该怎么高效率把暴力机器整合起来,太祖皇帝是不担心的反正他自己就是最高军事统帅呀!他专权独断就可以啦!

至于后世子孙,反正后世子孙都有这个最高军事统帅的职务,只要他们也擅长打仗,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可连续两位最高军事统帅都逃走了,现在顶上来的这个,也是个从来没领过兵的少年啊。

赵构站在城楼上往下看,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枢密院的金牌,有回信吗?”

“长公主因着驸马的死,与官家一直有些龃龉,”秦桧说道,“不愿回京,也是人之常情。”

赵构垂下眼帘,想了很久,从呦呦幼时想起,想她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封信。

可惜,可惜。

她那样出色,可如果没有他,她所建起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他终于又抬起头,很肯定地对身边这个青年文官说道:

“那是因为我不曾发金牌唤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