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子捅死了一个敌人后,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看那个敌人的尸体,再看看天。那个敌人是个山一样的壮汉。

壮汉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甲, 赵简子一眼就看穿了那曾经属于真定某个大户人家压箱底的宝物, 而现在它被穿在一个陌生的女真军官身上,上面还挂着不知道是不是原主人的血肉。

壮汉向他走过来时,铠甲上一缕缕的血,一丝丝的肉,也随着那冷酷的脚步轻轻震颤。

但这不稀奇,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所有人身上家伙事儿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所有人都在战斗间歇企图拿别人的装备来武装自己,同袍的, 敌人的,都无所谓。

赵简子身边有旗, 那个壮汉是奔着旗来的, 还有几个金军跟随他一起,冲到了旗下。

这是董才发动的第十一次反击。

大汉一只手拎着狼牙棒, 另一只手提着一面盾,他不像个人, 倒像一辆战车, 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那狼牙棒荡到谁, 谁就轻飘飘地飞起来,要是摔倒在地, 被他当头一棒,过后恐怕清扫战场也辨认不出面目。

赵简子身边还剩了半队旗兵, 他们冲上去,同那个壮汉带领的小队混战在了一起。

血肉混战。

壮汉生得像座山,可是扑过来的脚步却迈得又大又急,狼牙棒挥的就比脚步更快也更狠,那山压下来,有旗兵抽刀去捅,被他用狼牙棒荡开,身后的金军就跟上飞快地补刀只一刀,刚摔在地上的宋兵就浑身抽搐着,想用手去扶断裂的脖子,去捂决堤的裂口。

所以在短暂的混战后,赵简子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他自己,他手中的战旗,还有这个壮汉。

当然他身边还有同袍,有许多的,甚至源源不断在加入这个战场的同袍,但此时他方圆一丈内,就只有他自己。

他看着壮汉冲过来,就将手中的旗帜抛了过去。

那壮汉原本是不该受骗的,可这样一桩功劳落在手里,他就免不得分了一瞬的心。等回过神时,已经同那个宋人军官滚在了一起他拿狼牙棒去勒那人的脖子,那人的脸红得像血管要迸裂开一样,两条腿挣着,跳着,两只手抓着,打着。

女真人一心一意地按着他的猎物,准备稍待这人力气用尽,不候他断气,立刻就要摸出腰间的短刀割了他的喉咙,省得夜长梦多,可就在他摸出那刀子时,那个宋人忽然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一拳将狼牙棒的木杆劈作了两截!

嗨!那真是个最笨蛋不过的错误!他这狼牙棒已经挥了一天一夜,木柄上早就伤痕累累,可为什么偏偏现在断掉呢?

壮汉吃惊地张大嘴巴,就看着那截木杆被面前的人奋力砸开他的牙,插在了他的嘴里。

那浑然不是个文弱的宋人,而变成了一头野兽,“嗬嗬”地喘着,嚎叫着,将半截木杆当作了撬棍,发狠地压下去!

赵简子松开手时,有奇异的声响从那个壮汉嘴里发出,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人的下巴被撕开,冒出一股股的黑血,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什么新奇的物种,摔倒在尸堆里。

尸堆是黑的,天空是白的,他晃晃悠悠,从地上捡起青色的营旗,重重地将旗杆砸在地上。

他的同袍们已经将董才发动的第十一次反击也击退回去了。

那些辽人已经死尽了,还剩下的只有不足五千女真老兵,他们被一步步逼到了湖边,有人站不稳,就掉下去,在惨白的天空与湖水间,激起重重的一声。

两声。

三声。

中军已经加入了战场,越来越多的宋军向前,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在湖里挣命。

可远远骑在马上,注视着这一切的刘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完颜宗望的鼓声是从很远的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