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从三里之外,一路压着敌军到了水边,”副将说,“他们的士气早该散了。”

“可他们没散。”王善说。

“我多等一刻,”副将笑道,“可报捷否?”

他笑过后,发现这个青年文士的脸上一点也没有笑容。

“他们没散。”王善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若回报刘帅,请示撤兵如何?”

副将就惊呆了,“先生,凭什么?”

这行为谁能理解啊?你伏击了你的仇人,你给他堵在巷角里,按在墙上痛打,痛打到对方只剩下一口气,你突然说你要逃跑?

“彼军坚韧,”王善说,“远在我军之上。”

“可他们也是肉体凡胎,”副将急道,“况且前线伤亡者众,其中颇多真定儿郎若无战绩,如何向他们父祖亲眷交代?!”

王善的眉头死死皱着,“是我考虑不周。”

副将就吁了一口气,可王善又开口了,“我亲自去禀报!”

中军就在前军五里之外,此时是一点也没懈怠的,一边将辎车上的栅栏卸下,开始布置夜里士兵休息的营地,伙夫也已经给士兵们喂饱了丰盛的晚餐,有肉有面饼,里面还多加了一捻盐;另一边士兵们狼吞虎咽地吃饱饭后,仍然穿着甲,配着刀斧,目光警惕地等待着统帅的命令。

不说统帅和前军指挥官的私人关系,天底下也没有将前军扔出去就生死不论的道理,刘子羽在最前面浴血奋战,他爹不急宇文时中也急,王善进了中军帐时,刘韐是已经吃过一碗汤面的,宇文时中甚至连晚餐都没吃。

“前军如何?”

“我军死不旋踵,已将金寇逼近绝境,离大泽只剩百步之远,”王善说,“只是金寇斗志甚坚,始终不见溃退。”

宇文时中虽然不知兵,但他是个很会读潜台词的高级文官,一听这话,立刻就问刘韐,“完颜宗望近在咫尺,若陷于僵局,我军不免腹背受敌,若趁今夜暂退可否?”

刘韐抬起眉头,望了他一眼,“若今夜暂退,董才势必将残兵收拢,与完颜宗望汇作一处。”

这答案又让宇文时中不开心了,于是宇文宣抚望向王善,这个年轻人是他在蜀中时也常常见到的,因此很感到有些熟悉,“十二郎,你怎么看?”

王善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要将心里话说出口时,刚刚还在前军的副将忽然冲进了中军帐!

“刘子羽有报!”副将大喊,“董才麾下并非尽皆辽人,其中竟有数千女真老兵!或在三四千之数!”

宇文时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金人这支前军出奇坚韧的缘由就找到了。

“不能退。”他说。

刘韐望了他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时机难得,”他说,“宣抚当令中军向前,合力歼敌!”

曙光似乎就在眼前,前军传来的消息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件事。

而对于不知兵的宇文时中和知兵的刘韐来说,他们必须坚定地向着曙光而去。

宇文时中虽然不知兵,但他知道大金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小族驭大国,女真本部兵马是极其宝贵的,宝贵到了如果真在唐县大泽里覆灭了四千女真兵,这将是东路军无法承受的重创!

到那时,恐怕完颜宗望都要承受来自上京的诘问!而这将大大有利于迫使金人重新坐下来和谈,最后不得不每年拿上几十万贯的岁贡,消停度日,这是宇文时中内心期待的最好结果。

刘韐想的和他就不大一样,这位老将更多的是骑虎难下。

背后的压力不大,宇文时中虽然不知兵,但并不是个强硬不听劝的人,长公主更是全力支持他,但面前的压力简直排山倒海要说金人布下了陷阱,那也是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