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冒死跑去帝姬处谈判的养子童守志就坐在他脚下,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的面色,说:“阿翁可是有些口渴?”
他只要微微点头,不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养子就手脚麻利地将煲好的一盏茶送进他手中。
他是彻底的无权无势了,他依在车内的榻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任由外面秋风秋雨呼啸,慢慢地喝着今岁东南新进贡过来的建茶。
童守志接过喝得干净的茶盏,一边收拾,一边说:“阿翁为国奔波这么久,而今在帝姬麾下,阿翁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
“帝姬是重情义的人,咱们都算是有个着落了,”童贯说,“我只是挂念太上皇。”
童守志那张黝黑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冷峻的蔑视。
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没话可说,说出口,童贯也没话可应,甚至这一声“太上皇”飘出马车,传到河北任何一个角落里,得到的都只有秋风萧瑟。
童贯还有帝姬可以投奔,还有这架马车可以遮风避雨,太上皇却已经将自己的路走尽了。
捷胜军也早就将他们的老主人忘了。
他们现在全心全意盯着的,是这个神秘的新上司。
新上司是帝姬从寒门中提拔出来的,村汉一条,却读过书,识得字,能征善战,很受帝姬的器重,听说赏赐没停过,提拔也没断过,人家现在也是宣抚司的统制,人人都要称一声将军。
将军的生活,什么样?
这群准备跟着他同吃同住的捷胜军士兵就兴奋地搓了搓爪,又强忍着嘴角的泪意,擦了擦嘴。
将军呀!怎么不得每天至少烤一头猪?怎么不得十瓮酒?
美酒佳肴都是不必说的,将军的卧榻也得是柔软厚实,躺上去就像躺在云朵上一样,闻一闻,崭新的针脚,上面浮着一层麝香的香味儿。
女人就不想了,这群士兵在太原就听说过,灵应军的军纪很严,毕竟没在西军里打过滚,清一色的道士出身,年岁本来就不大,整天又有帝姬身边的女道讲些乱七八糟的经书,再派了军法官来来回回地抓,外加上家乡总有信到,一封两封都是家里人在叮嘱,打完仗早点回去,不许沾染了坏习气,回家乡才能被好人家挑中当女婿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捷胜军听了几句,就捂着耳朵跑了。
士兵都管得这么严,军官就更不用提了,他们就把这件事放到脑后,一门心思端着饭碗等着分岳将军的那只烤猪。
“烤猪?”小岳将军一愣,“今天有酸馅馒头,你们不吃吗?”
这是很难得的美味,小岳将军说。
几百个士兵推举出的都监、都头、押官们就面面相觑,有人试探性问一句,“就这一道吗?”
对方就恍然了,“是了,还有菜粥,尽饱的!”
粥有股陈粮味儿,里面加了不少菜,八九月份,田间地头什么东西都使劲往外长,拿镰刀一割就是一把,加些盐进去,灵应军士兵喝了就觉得很妥帖。
“这可是陈年的粮食,咱们还轮不上吃新粮呢!”他们就说,“别听他们说大主簿整天冷着个脸,等我回乡娶亲时,就要娶一个这么贤惠的!”
捷胜军士兵喝一口,就愁眉苦脸,他们在柘城时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见到人家的猪羊也抢来吃,见到人家的驴也抢来吃,吃得兴起,连耕牛都要杀一头来大快朵颐。
十几双眼睛盯着小岳将军,都在那窃窃私语:“莫不是消遣我们?”
小岳将军面前也是一碗粥,一盘酸馅馒头。
大家就这么狐疑地看着,看他飞快地将自己面前的饭菜吃完,吃得很香,甚至喝完粥之后还用最后一小块馒头在碗里擦啊擦了半天,最后擦出了一只明光铮亮的碗。
有人就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