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总让人焦急,可再怎么焦急,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到得太阳落山,那深蓝如罗纱般的夜幕上坠了一条流金似的星河时,太师就说睡不着,要搬一把椅子出来坐着。
椅子吱吱乱叫,太师也不在乎,他身上那套像模像样的衣服也不见了踪影,现在他又换了一件洗得半旧,有些褪色的圆领袍子,坐在已经很凉的农家大院里,看星星。
他的太上皇在天上,淌眼抹泪,就是端着不肯下来;他的捷胜军也在天上,几人、十几人、几十人为一队,散在汴京附近的村落与乡野,牵着天驷监的马,肯定还有不少附近村人的猪羊牛马,散作了漫天的星。
京中已经有小股禁军出来,四处开始抓这些溃兵,要不得多久,就要抓到他面前来,而他的钱已经用尽了,他的兵也已经逃尽了,身边只有这几百人,他是既没有兵力去收拢溃兵,也没有钱粮去赎买战马。
一个名声败坏的老头子,老阉狗,谁会收留他?
蜀国长帝姬也不会蹚这趟浑水的。
那他就只能带着这几百个忠心耿耿的亲卫和内官走上一条死路了。
童贯坐在破椅子里,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想喊人端一面铜镜过来,看看他枭首后到底是什么模样。但他又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觉得它过于僭越。
秋夜的院落并不算很静。
草虫渐渐歇了,却多了许多窃窃私语。
童贯都听得到,他听到了内官们的啜泣,听到了亲卫们的叹息,他还听到辛兴宗的窃窃私语。
那个曾经抱着他的腿,亲亲热热呼他为阿翁的西军将领说:“咱们总不能和这阉货绑在一条船上!”
他听着听着,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风里就传来了这样的震动,他看着那深蓝色的夜幕里渐渐起了一丝金红,比鲜血还要深沉,比鲜血还要明亮!
那金红的尽处有马蹄声向他而来!
那是禁军来了!
是反叛的亲卫来了!
是官家的旨意来了!
童贯睁大了眼睛,腿脚软得像泥一样,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俺是个粗人,一辈子只懂打仗,”他像是对来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俺死也得站着死!”
那从晨曦中来,骑在马上的身影就笑了。
“太师何出此言?在下领帝姬之令,正为救太师于水火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8章 第七十二章[VIP]
贼兵没跑远。
说实话, 他们躲在村落乡野间时,偶尔也诧异。
明明被王总管领着,北上往太原去时, 他们还是一腔热血的他们与各地赶来, 因此有着不同口音的兵士并肩作战,他们站在石岭关上,伸出双手去接过太原府阿嫂们送来的浆洗衣物和杂粮野菜饼子时,还有些手足无措。
“都是新出锅的,”阿嫂很自豪地说,“我们用布裹着篮子,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 你瞧瞧这热气!”
他们接那饼子时很别扭,但吃得就很快, 一边吃一边还要品评几句,“比我娘做的好吃”、“和我娘差不多吧!”、“我媳妇可巧啦!阿嫂比不过!”
时间像是有些久了, 他们记不得阿嫂们的面容与身段, 只记得那饼子热腾腾的滋味。
眼前的妇人就做不出那样的饼子。
她们的面容或许粗粝,或许细致, 高矮各自不同,于是身段的风味也就不尽相同, 总体来说, 都是夜里可以暖床, 白日还要辛劳替他们做饭洗衣。
似乎比阿嫂们更勤快些, 可她们就是做不出那样的饼子,又或许他们再也吃不出那样的滋味了。
有士兵就会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