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潜入那座流光溢彩的石窟,里头珍宝遍地,琳琅满目,铃鼓就在最尽头的一张檀木桌,犹如被供奉一般放置于那个两头树杈形的木架上。
他步步逼近,目光却被墙壁一副淡雅的丹青所吸引。
画中人倚坐在一把楠木太师椅中,手执书卷,仪容瘦削,眉眼明秀,双目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态慵倦之气。
落笔者应当对此作品极其上心,画上人的衣褶青丝,一寸一毫都很细致。抬眼望去,每刻都宛如将从画中款步而出。
丹青左侧留白处落有双款,又言简意赅,上方以黑笔书“夫阿四”,下方再用朱红小字写“夫玉山赠”。
提灯眉头紧锁,凝视画中无比熟悉的人,心如擂鼓。
就在他停步桌前,伸手触碰那副丹青之时,房中左侧,层层帷幔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提灯蓦地转头,喉间发紧,有一个人的面庞已在脑海中跃然浮现。
他将脚步放得极轻,越靠近幔帐,指尖越发颤抖。
直到他撩开最后一层帷幔,从一掌宽的缝隙里见到床榻上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故人。
提灯呼吸猛然一顿。
是九十四。
在两年前被买走,于幼时的百十八而言如兄如父的同伴,此时早该死去的九十四。
第72章 72
72.
沙地上,篝火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阮玉山窄颌凤眼,端坐主位,目光略过右侧的谢九楼,带上点促狭的笑意:“瑶刀月鬼……你的刀呢?”
旁边白楚二人脸色微变。
世人皆知谢九楼的这外号是他五年前为父报仇所得,结果再大快人心,终究是归根在他丧失双亲的痛苦之上。
这就好比两百年前蝣人独霸一方,一来中原犹如蝗虫过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方才得了“蝣蛮子”这一称呼。谁又敢在那个时候跑到蝣人面前来一句:“听说你叫蝣蛮子,请问到底蛮在哪?”
阮玉山这话,问得不客气。
谢九楼啜了口酒:“送给家里孩子当玩具了。”
“谢九爷年纪轻轻,就有孩子了?”阮玉山哂了一声,“也是,大祁战神,又岂是靠一把刀来立足的。”
谢九楼淡淡翻过:“都是天子伏臣,哪里来的鬼神。”
“九爷不信鬼神之说?”阮玉山追问。
谢九楼并不言语。
“阮家不伏天子,伏的只是大祁。”阮玉山冷笑,话里话外都是刺头,“倘或天子害民,阮氏便起兵换主,绝不愚忠。”
远处篝火缩成一团倒影浮在杯中残酒上方,谢九楼把玩杯盏的指尖一顿。
阮玉山却又把话头转到了白断雨身上。
“听闻毓秀阁阁主,娑婆半神,一副穿骨手,能医死人,肉白骨?”
“老子再是半神,那也还是人。”白断雨瞥他一眼,“死人都硬了,要怎么医?我又不是菩萨,洒两滴水就能白骨生花。”
阮玉山眼中一黯,又扬眉道:“那将死之人呢?”
“看离死多远吧。”白断雨嚼完嘴里的羊肉,擦擦嘴,放下帕子,屈起一条腿踩在坐垫上,“差一口咽气那种,也还是悬。”
阮玉山还要开口,就见前头急急跑来一个阮家的侍卫,人还没到跟前,已经连滚带爬跪了下来,嘴里掰扯着谢九楼他们听不懂的红州话,像是很急。
阮玉山只当铃鼓出了动静,斜眼盯着谢九楼,抬手示意对方:“你慢慢说,鬼林石窟,怎么了?”
那人往石窟方向指着,说了短短几个字。
谢九楼还没听明白,只见阮玉山忽地起身:“阿四?!”
话没说完,抬脚就往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