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侪蹙眉,那戚檐却是张扬地打量那男人一眼,问:“您是哪位啊?我俩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都不认得大家的脸了!”
中年男人叹声说:“叔是你爸的好兄弟啊!连这都忘了?”
还不待戚檐追问他的名字,翠妈便抹着泪补充说:“你俩真是!还不快些给湛三爷问好!”
“三爷好!”文侪压着戚檐的脑袋,一齐给那男人鞠了个躬。
湛三爷只是笑笑,旋即担忧地看向翠妈:“嫂子,别为那小白脸哭啦!一会儿叫吴哥瞧见,准要发疯呢!!”
翠妈原先已不哭了,叫那湛三爷那么一劝,咬着唇又开始流泪。
湛三爷没法子,只得转向戚檐和文侪,说:“你俩也别愣着了,快些劝劝你们妈!”
姚姨从山上下来,这会儿正把伞夹在胳膊底下。她抓了一把瓜子在掌心嗑,说:“翠姐,你哭得这般伤心,莫不是那些个传闻皆是真的?”
“哎呦,阿姚你甭火上浇油了!”湛三爷拧眉劝着。
“什么传闻呢?”戚檐故作天真地看向姚姨。
姚姨哼笑着吐了嘴里瓜子皮,嬉笑说:“你妈和那邵笔头有一腿!”
那话刺似的扎得戚檐无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他正要叫那姚姨住嘴,一阵强光忽而照射过来,紧接着俩村民便抬着个罩着花被子的破担架跑了来。
“让让!都让让!邵笔头脑袋里的东西都快流出来了!快些送上山去缝!!!”
那二人跑得很急,为了要闲人退避,还有人跟在后头打锣。
翠妈瞧见担架行过,漏了满地的血,哭得更是凄惨,她喊着说:
“啥水鬼!屁的水鬼!!笔头他、他是给歹人害的啊!”
第154章
天阴阴,翠妈的一声哭嚎远比焦雷更响亮。
湛三爷闻言像是很着急,忙不叠就着泥水捂住了她的嘴,左右张望数下,这才说:“嫂子!!哎呦,你他妈的胡说些啥呢!”
翠妈却很不服气似的,一面哭,一面张嘴猛地将他的手指咬出一道极深的血口子,趁着那三爷吃痛抽手的工夫,朝河流入海口小跑而去。
文侪摆出心焦模样,说:“妈她往入海口跑,若是要轻生……”
姚姨只将那些个被来往人溅上水珠的瓜子拿去嘴边继续嗑,说:“翠姐她若要轻生,早便去了,还需等到这时?”
“妈她从前就想轻生?她为什么想轻生?”戚檐连问几声,虽说笑着,气势却颇压人,“您又为何说她不会等到这时?”
姚姨给他吓着了,忙缩去湛三爷身后,摸着心口说:“你这孩子真是……”
那湛三爷倒是没打算去管,只蹲身去拿泥水洗指头伤口。
“……”
不怕感染吗?
戚檐默默瞧了那二人片刻,见那姚姨畏畏缩缩,清楚必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正要挪开眼去,文侪却先迈了步子,拉他朝翠妈所行方向跑去。
***
这儿的河滩沙少,乃是个卵石堆积出的石滩。
只是脚下那些个叫河水磨得滑润的卵石像是给泥黏在一块了,任是戚檐怎么拿鞋去顶,它们都一动不动。
河中,清明时节的捞尸行动仍在进行。
戚文二人站在滩上望进河里,唯能瞧见不断没入水中又忽而浮出的黑影儿,就好若无数芝麻粒似的在那条唰啦奔流的大河中起起伏伏。
灰蒙的山脉是捞尸人的黑幕布,他们腰间系着连接岸边树的红麻绳,纵然必定会湿身,也依旧挽着袖子和裤腿。他们手上也没拿灯,都在那汹涌的潮水中摸黑作业。
百余人躬身摸在水里,像是四脚兽,由于背光的缘故,从皮囊到骨骼,皆是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