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窗上,他咳嗽的震动让窗棂的雪簌簌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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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毕业典礼前夜的雨下得绵长。病危通知单飘落时,我正在折第999颗星星。
顾沉舟的手背布满淤青,却固执地捏着钢笔在我掌心画坐标:“这是仙女座星云的位置,等化疗周期结束...”他忽然剧烈抽搐,蓝色墨迹划破皮肤,在我手上刻下蜿蜒的银河。
当护士拉开我紧握他输液管的手时,我发现那管营养液竟带着樱花香。
原来他偷偷往静脉注射剂里掺过我的水彩颜料,那些群青色素在他血管里奔流了整整三年,最后从眼角析出成了靛蓝的泪。……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里混着铁锈腥气。
顾沉舟的床头挂着两个镇痛泵,紫色药液顺着透明软管爬进他泛紫的血管。我数着他睫毛颤动的频率,发现与输液速度形成某种残忍的等差数列。
他昏睡时我在药瓶标签背面画画,丙烯颜料在塑料膜上卷曲,散发出与当年美术教室相同的水腥味。
某个暴雨夜他忽然清醒,瞳孔里炸开星群:“苏晚,把你的素描本放我胸口。”纸页摩擦监护电极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
当他的心跳曲线吞没我画的银河时,冷汗正顺着我的脊椎爬行,在尾椎骨凝成冰锥――那是我第一次理解,原来绝望是有形状的,像心电监护仪上突然拉直的绿线。
我攥着叠了三个月的纸星星站在医院门口,消毒水的气味浸透校服裙摆。顾沉舟躺在苍白的被单里,手腕的留置针贴着卡通创可贴。
“樱花...”他咳嗽着指向窗外,我这才发现床头柜的玻璃瓶里泡着去年秋天的银杏叶。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嗡鸣时,我掌心的星星散落一地,最亮的那颗滚到他泛青的指尖。
最后那颗未拆的纸星星里藏着白色粉末。我舔了一下,尝到钙片的涩与止痛药的苦。玻璃罐底压着化学竞赛草稿纸,背面是顾沉舟用吗啡空瓶写的算式:
「存活概率=相遇次数/(疼痛等级×时间流速)」墨迹在某些数字上反复描画,把「3.14」涂改成墓碑的形状。暴雨冲刷殡仪馆台阶时,樱花汁液渗进我开裂的唇缝。
铁锈味与那年秋日他鞋底的血迹重合,在味蕾上炸开成片的神经痛。我吞下那颗被雨水泡发的纸星星,纤维卡在喉管的感觉,像极了他临终前无法说出口的告白。
“那个温柔的少年走了”“他还是没有平安健康的活下去”……《病房独白》护士说止痛泵里的吗啡每小时只能按三次。
顾沉舟在意识清醒的间隙叠纸星星,化疗让他的指甲盖泛着青紫,却坚持用我送的那支永生钢笔写字。
某个雷雨夜他在监护仪警报声中突然说:“知道为什么总坐在你斜对角吗?”
点滴管在墙壁投下摇晃的阴影:“那个角度能看见你画板的反光,又不至于让我的咳嗽惊碎你的银河。”
他手腕上贴着滞留针的胶布,透明敷料下藏着用蓝黑墨水画的小月亮,与我素描本边角的月牙疤痕严丝合缝。葬礼那天我在储物柜发现六个玻璃罐:
2016年秋:银杏叶标本里夹着美术教室监控截图,我正踮脚够高处的颜料2017年冬:冻在树脂里的薄荷糖纸,排列成猎户座形状
2018年春:33张速写纸折成的樱花,每片花瓣都是我的课程表2019年夏:手术同意书碎片拼贴的星云图
2020年秋:空瓶贴着便签:“今天医生准我喝粥,想起你围裙上的群青色”2021年春:未拆封的婚戒盒里放着素描本复印件,最后一页添了穿西装的少年
暴雨冲刷着殡仪馆台阶时,我握着他最后的手术记录。原来每个被我当作巧合的相遇,都是他计算着止痛药药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