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就大哭大笑起来,付凌疑缺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他?死死地盯着那?尊石像,石像无声?地和他?对视,破败不堪的庙宇外风雪大作,雪从?屋顶的漏洞飘下来,落在石像身上。
庙内躺着十几位流离失所的灾民,蜷缩在石像旁边的一块空地取暖,石像的影子温柔地笼着他?们。
付凌疑缓慢地靠近石像,伸手去触碰石像一角,他?的指尖神经质地发颤,在感觉到冰凉的触感时全身都在颤抖,脊骨深深地弯了下去。
徐应白活着的时候救人,死后?庙宇被人砸得破败不堪,却还是极尽所能地庇护了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保得住同僚的性命,保得住万千弋?百姓的性命,却保不住自己的一条命。
付凌疑忍不住失声?痛哭。
为什么?凭什么!
石像的目光落在他?眼前跪下的男人身上。那?悲悯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不解你为什么哭呢?
你为谁而哭呢?
付凌疑最后?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从?这座庙宇里面走了出去。
他?回?望来时的路,又望向他?即将要?走的路。
天地寂静,满目苍凉,付凌疑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近两年的时光里面,他?走的全是徐应白去过的地方……
长安、嘉裕、洛阳、定襄、再到江南又往嘉陵……
他?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却没意识到他?一遍遍来回?走的道路,是徐应白曾经走过的人间。
他?追不上徐应白已经消失的背影。
付凌疑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忘掉的。可是他?不知道有?些人会?在他?那?短短的一辈子里面留下深刻的、去不掉的烙印与伤痕。
忘不掉,也没法释怀。
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徐应白,是在自己满身是血的时候被徐应白皱着眉头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还是徐应白垂着眼将那?只草蝴蝶拍在自己心口的时候……亦或是徐应白一脸无奈地教自己习字的时候……
他?不知道,也记不清楚了。
徐应白对他?好吗?细究起来,似乎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甚至还因为他?不够听话,性子太野,对他?格外严厉,动不动就让他?跪着磨性子。
可是徐应白对他?不好吗?
徐应白教他?写字,他?会?因为他?不要?命的打法把人训得焉头巴脑,徐应白教他?理?智、克制,教他?如何做个人……而不是一个被仇恨裹挟着向前走,只会?杀人的疯子……
付凌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徐应白这个人,自己没法把他?从?自己这条命里剔出去。
他?被困在了名叫徐应白的囚笼里面,徐应白坠下江面的那?一眼,成了他?终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是被徐应白驯服的孤鹰,是被徐应白养熟的野狼。
可徐应白死了。
所以那?样广阔的天地,他?只走了徐应白走过的那?一条路,好似一个兜兜转转的,活着的墓碑,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世上之人是有?千千万,却也只有?一个徐应白。
付凌疑向前走了两步,躺倒在了雪地里面。
冰凉的雪灌进他?的颈窝,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里涌上哀戚和癫狂。
他?走了两年路,一个人压抑又痛苦地走了两年路,他?走不动了。
付凌疑狼狈地起身,跌跌撞撞回?了那?破败的庙宇。
石像仍旧静静地居于庙宇中央。
付凌疑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周遭的人都已经熟睡,没人发现付凌疑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