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世子彼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奉天殿侧门外,他双手背负着立在檐下,待到季十一在他面前默然站定,他才张了张口,意有所指地提醒他道:

“十一,最晚今载孟冬,咱们就要动身回平卢了。”

自从与戛斯开战以来,季十一便始终守在郁璟仪身边,季路元不是傻子,就算先前看不出,经过此番涉历,加之郁棠有意无意的提醒点拨,他也隐约瞧出了季十一与郁璟仪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小苗头。

季十一颔首同他行礼,“属下明白。”

“那你打算……”

季路元难得语塞,

“总归着咱们在京中还有宅子,你若想留在这里……”

季十一薄唇紧抿,头一次没有回他的话。

……

转眼日薄西山,圆滚滚的小肥啾划破天边暮色,扑闪着翅膀落在了檐角朱红的砖瓦上。

季十一给那小肥啾洒了一把米,而后便从枕头下取出自己从小佩戴的玉剑吊坠,欲要将其送给郁璟仪,继而再同她道别。

他缓步踏入晏和殿,却诧然发现偌大的殿宇之中寂若无人,唯独郁璟仪一派懒散地斜倚在软榻上,气定神闲地朝他伸了伸手臂,

“方才去哪儿了?我在奉天殿外头寻了你好久。”

季十一避而不答,下意识握住她递来的手,稳稳将她扶坐起身,随即却又后退一步,躬身颔首,将怀中的玉坠双手奉上,

“公主,请容属下今日向公主请辞。”

郁璟仪眉眼一动,语气淡淡道:“不准。”

她扯着季十一的衣领将人往榻边拽,“只凭这柄小小的玉剑,如何能保护好我?十一,我不准你走。”

季十一脊背紧绷着撑在她身前,沉默着没有答话。

他完全不知自己该以何种身份来面对郁璟仪,机敏果敢的天家皇女早已将他牢牢攥在了掌心里,可他却因着那点云泥之别的羁勒束缚,连她的裙角都不敢多碰一下。

极近的方寸距离里是灼热而沉缓的气息纠.缠,郁璟仪略显不悦地抬眼睨他,待到瞧清他眸低深沉的怃然后,顿时又有些心软。

“十一,你不愧是从季路元身边出来的。”

郁璟仪叹了口气,

“他那点蟠曲过虑的烂性子,你是当真学了个彻底。”

她曲起手指刮了刮季十一的下巴,

“但我可远没有阿棠那样的好耐性,十一,我不准你走,你若是敢走,我就砍了你的脑袋,听清了吗?”

季十一喉头滚动,嘴巴张了又合,依旧不答话。

二人就这般两相僵持着阒然不动,许久,郁璟仪才认输似的垮下肩膀,她扬手推开季十一,趿拉着绣鞋走下榻来。

“你一定要走吗?”

季十一哑声颔首,衣袖之下手掌紧攥,隐隐可见手背之上蓦然浮现的青色脉络,

“是。”

“即使我说我要砍了你的脑袋,你也执意要走?”

“……是。”

“好吧。”

郁璟仪拉长了调子喟叹一声,略一停顿,突然意味不明地抿唇笑了笑。

“既然如此……”

纤白素手款款抬起,毫无征兆地轻拍两下,三四个身形高大的禁军护卫便应声入殿,将个半人高的蠕动麻袋放到了地上。

郁璟仪敛裙屈身,指尖缓缓地探过去,就这么当着季十一的面,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封口的系带。

粗布的麻袋徐徐滑落,惯常面无表情的季侍卫一个怔愣,旋即愕然瞪大双眼。

被五花大绑着的季十九从中挣扎着探出头来,颇为艰难地转了个身,一脸尴尬地同季十一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