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元的身体里留着我郁家疯癫的血,他与你大皇兄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

永安二十二年季夏, 镇北世子季路元大破戛斯骑兵,一显大勰国威,同月与公主携戛斯降书奉旨返京, 得胜载誉归朝。

入宫的那日恰好是夏至,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已经开到最盛,郁棠沾染着一裙花香,独自一人去往了乾清宫。

这还是郁璟仪私下里派人送来的消息,那日郁肃琰被郁肃璋一箭射下廊道, 不甚坠落在湖泊冰面的假山礁石上, 当场便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辛氏听闻此讯, 一口气没提上来,应时也颤抖着身子囫囵倒下,至今仍是昏昏沉沉地缠绵病榻。

郁肃璋虽说也断了双腿, 可神志到底还清醒着,今番宫闱之乱局, 往小了说是衔橛之变,往大了说就是逼宫造反,不论哪一种说法流传到宫外,于人于己都有害无利;

是以他果断派黑甲禁卫截了郁肃琰的银甲骑兵和锦衣卫, 就此将这场动乱无声无息地压掩在了漫天的大雪里。

陈贵妃则与他心照不宣地打着配合,一面以六宫协理之权稳住后宫众人,一面连同陈氏一族进谏启奏,将那封‘偷出去’的出兵圣旨转为了名正言顺的天子诏谕。

如此这般地相辅而行,永安帝竟是就这么半囚半困地被关在了乾清宫里,直至昨日他听闻季路元已然回京, 这才命人给郁璟仪传了话, 说要单独见上郁棠一面。

通体漆黑的鹰隼扑闪着翅膀腾空而起, 郁棠推门而入,瞧见永安帝正坐在窗边认真临摹着徐玉儿的画像。

要而论之,他的画技并不卓绝,平日里画个小猫小狗都潦草难辨,唯独却能将徐玉儿的眉眼勾勒得栩栩如生。

郁棠站在屏风外静静地瞧了他一会儿,片刻之后才缓声俯身叩拜道:

“父皇。”

永安帝顺势抬头,“回来了?”

他扬臂勾了勾手,郁棠便又向前走了几步,直至二人隔着一张楠木马蹄足的长方桌案,默然而立地凝滞半晌,永安帝才似如梦初醒般轻声笑了一笑,

“阿棠,你和你母亲当真生得相似。”

他边说边徐徐搁下了手中的长锋描笔,端着一双乌霭霭的眸子幽幽注视着她,上一刻明明还像个慈父一般蔼蔼顺和,下一刻却幡然一变,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

“但朕,也是当真地厌恶你。”

他坐回到桌案之后,二指曲起,闲话家常般轻点下颌,

“你知道吗?你父亲惯是个拖沓的性子,平日里做事便松懈磨蹭,不想临到头来,竟是连死都死不爽利。当年他殒身沙场,最后却留下了你,若不是玉儿以保全腹中胎儿为条件答应朕入宫,朕绝不会允许你来到这个世上。”

郁棠的存在犹如一根深扎于他心底的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些他口中描绘的,视若珍宝的,与徐玉儿相关相联的愉悦过往,归根结底,不过都是他作为旁观者的一场自我代入。

徐玉儿喜欢骑马,喜欢在马背上卖乖撒娇,永安帝将她言笑晏晏的可人模样珍藏入心底,而后再自行将其后的戚秩换成他自己。

他身生为天潢贵胄,却从未如此卑怯地期盼过‘戚秩’只是一个话本子里杜撰出来的人物,可‘郁棠’却在变相地向他坚定证明,徐玉儿口中最爱的‘阿秩’真确存在,且永远都不会是他。

纤细的笔头落在宣纸上,很快便在那一小块方寸之地里晕染出了一大片浓重的墨色,郁棠静静听完他直白残忍的叙述,许久之后才缓缓颔首道:

“我知道。”

她心平气定地抬起头来,

“你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就该轮到我了。”

她昂首挺身,头一次毫不回避地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