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元从她进门后便一直刻意低垂着视线,手上来回摆弄着一个瓷白的小酒樽,装模作样地不看她。

这人不知又搭错了哪根筋,才消停了没几日,转眼又开始同她闹别扭。

郁棠攥了攥指,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冉冉升起的怒火,敛着裙摆坐到了他旁边。

“季昱安。”

郁棠轻飘飘地开口唤他,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我有些冷,要喝姜茶。”

卧舱里的热姜茶是季世子在登船的第一日就一直准备着的,他说江上寒气重,加之近来又始终在下雪,故而特地往角落里放了个小炉子,其上摆着个黄铜的小茶壶,一日十二个时辰为郁棠温着姜茶。

季路元探臂取来小碗,习惯性地看向她,“要多加一块红糖吗?还是……”

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极快地别开了视线,“还是就这么喝?”

郁棠觉得自己对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的忍耐已然到达了极限。

“季路元。”

她惯是个好脾气,平日里对待下人都是和颜悦色,更枉论是面对她自小便迁就纵容的季路元,

“你出去。”

郁棠一扬衣袖,纤纤指尖直指舱门,语气冷而凌厉,破天荒地同季路元甩了脸子,

“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

季路元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一旁的盛时闻大抵也有些被她吓到了,他战战兢兢地向后挪了挪,

“公主,我把话说在前头,这次可真不是我……”

“盛时闻。”

郁棠扬起眼眸,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不管你从梦中探知到了什么,那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你若觉得我此生没有依循梦境嫁你为妻是于你不公,那你便去同梦里的那个郁棠讨个说法,而非如现下这般,在我明确表示我心悦于季路元的前提下,几次三番地纠结不休。”

盛时闻神色一凝,“公主。”

郁棠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向前走了几步,头抬起来,几近于逼迫地让盛时闻看清她面上的神情,

“不管有没有中秋宫宴的那场醉酒,不管有没有你口中所谓季路元的‘趁人之危’,我都不会嫁给你。”

她一字一顿,将话说得无情又决绝,

“东宁世子这次听清了吗?”

翻涌的浪花拍打着船壁,重而规律地哐当作响,许久之后,盛时闻才垂下眼睛,声音很轻地开口问她,

“阿棠是当真不记得我们幼时初见的情景了吗?”

他似乎也没指望着郁棠会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

“我的生母并非是现在的东宁王妃,这事阿棠知道吗?”

郁棠知道,盛时闻的生母是宁州乔氏的高门贵女,可惜在诞下盛时闻后,不过十载便因病去世了,现今的王妃是东宁王彼时的一位侧室,同时也是东宁王次子和长女的身生母亲。

“我的生母是个十分怯懦胆小的人,幼时我被父亲罚跪在祠堂抄书,亦或是淋着雨在校场跑马射箭直至晕厥,母亲因为惧怕父亲,从来没有出面为我求过一次情。”

他微微挑了挑唇角,眼眸之中却没多少笑意,

“我以为这便是母亲的天性,故而从来没有怨怪过她。可是后来,我亲眼见到她因着一个母家的侍卫与父亲当场撕破了脸,我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可以勇敢的,只不过是我不值得她勇敢。”

黑沉沉的眸子徐徐地望向郁棠,

“我第一次乔装进宫时,正巧撞见了郁肃琮带着几个小太监欺负你的场面。你当时也是如我母亲一般,怯生生地含着两眼泪水,不敢反抗,甚至都不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