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身穿一席浅杏针织长裙,外披一件双层翻领焦糖色大衣,柔顺的长发用一根黑皮绳绑在脑后。额头的伤疤被岁月洗淡三分,淡妆之下,只能看到隐约的一道浅印。

她配了一副眼镜,为了看清台下学生的微表情。

眼镜样式简单,没有镜框,两片单薄清冷的镜片之下,曜黑的眸子睿智慧颖,似乎能洞穿一切。

“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最先兴起于西方国家。18世纪90年代,德国出现了两本书《犯罪心理学在刑法制度中的影响》和《犯罪心理学论》,这些是犯罪心理学早期的资料记载。19世纪下半叶,西方社会的劣性犯罪数量剧增,迫使很多犯罪学家开始从事犯罪心理学的研究。那时,这门学科才开始真正活跃起来。”

“很多人开玩笑说,美国盛产变态和连环杀人犯。的确,美国应该是世界上最重视这门学科的国家之一。我在那边读书的时候,每天都会跟我的导师一起,处理不同的案子。”

“但是,亚洲文化衍生出来的犯罪心理,跟西方文化有很大的差异。举个例子,在美国,如果一个白人被杀了,手段很残忍,那凶手有超过84%的可能是白人。因为手段残忍的杀人手法,一般会在相同的人种中进行。但是,在亚洲,人种信息几乎为零。我们比他们更加注重家庭观念,更加在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在犯罪手法上面,也有比较大的区别。

所以,这就是我的第一个part亚洲背景下的犯罪手法特征。”

讲座一共两个小时,将柳回笙最近发表的这篇论文讲得很透彻。所有人听得津津有味,若非辅导员再三提醒,提问的人能把柳回笙围到后半夜。

那时差不多六点,报告厅朝西,学生们陆续离开之后,浓郁的夕阳从那扇木门倾泻而入,铺了满地金黄,整个报告厅被照得暖洋洋的。

柳回笙失神两秒,脑海里是最后出门的那个男学生。坐着轮椅,需要同学帮忙抬过门槛。

恍惚想起赵与,如今的她,也是去哪都坐着轮椅。遇到这些门槛的时候是怎么过去的呢?那么要强的性格,应该不会求助过路的行人。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带一个支撑架,然后靠着过人的臂力一手撑在架子上,另一手把轮椅和下半身提过门槛。

须臾间,想要见面的心情无比强烈。

想此时此刻,想近在眼前。

但,偏偏是明天。且还只有一天。见完之后,她回警局工作,赵与去美国治腿,一年一度鹊桥相会。

其实,但凡两个人之间有一个放弃,分别的痛苦都能解决。她辞去警局的工作,或者,赵与放弃刑警的梦想。偏偏,她们在各自领域都是那样的耀眼。

爱情是加了糖浆的中药,糖分没有中和药,药也没有掩盖糖。想要品味十足的甜,必要经过十足的苦。

知足吧,柳回笙。

起码能见上一面。

明天去机场接她,可以嗅她身上的体香,可以一起去那家最爱的那家小炒店,可以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然后,收拾行李,送她去机场,踏上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离开的时候,她说“我爱你”,你千万不能哭。

拔下电脑上的U盘,握着鼠标找到报告厅电脑的菜单,点出来,在一长串的最下方找到关机按钮。

嗒,嗒,嗒......

门口传来脚步声,硬皮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俄罗斯踢踏舞的清脆的声音。

大概是哪个忘东西的学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个脚步沉稳有力,徐缓中透着一股劲韧的力量感。一步一顿,轻重有致,与所有纷扰喧嚣的声音不同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她心弦上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