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催眠术登峰造极,没有人可以抵抗。最后,不是我抵抗了她的催眠,而是,她放弃了催眠我。”
“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试了好几次。划开我的背,每次只划1厘米,然后给我上药,等伤口开始愈合,又撕开,再划1厘米。她说,那里可以长出翅膀。”
赵与喉咙堵塞,无法想象当时柳回笙遭遇了什么,只觉得耳中陷入尖锐的鸣叫。
分明她也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但,每每回忆自己的曾经,她都付之一笑,都过去了。然则,一旦想到柳回笙同样在地狱里挣扎过,心脏就会传来刀绞的剧痛。
“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握紧柳回笙的手,企图让其回复些许温度。
电路不稳,远处的灯闪了两下,三分似火花。
柳回笙回忆道:
“她每天白天睡觉,晚上剥我的皮。有一天,我的脚摸到一块碎玻璃,就捡了起来。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我用它去割手上的绳子。割了好久,终于割断了,我才摘下眼睛上的布。
那是一个阁楼,很窄,差不多就一个卧室那么大。她睡在隔壁,睡她那张人皮床单。阁楼有一个正方形的窗口,每天都有只鸽子,早上飞出去,傍晚飞回来。我就扯掉我的头发,编成SOS的符号,编得很粗,很显眼,绑到鸽子腿上。那个案子轰动了整个州,甚至整个美国。只要这只鸽子飞去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
那天是柳回笙此生最漫长的一天,背后的伤口从肩颈的位置斜向下划伤整条蝴蝶骨的长度,干涸的血迹延伸到腰间,脊骨高高拱起,好看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一道纵向的血口。偏偏那双眼睛如琥珀一般明耀,守在方形的窗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路,知道,今晚之前,总会有人出现,救她出深渊。
她说起这些,目光飘到很远的地方,远到视线所不能及,不知那里是鲜花红毯,还是牛鬼蛇神。
赵与心口一陷,跪到挂挡台上,上半身前倾,将她拥入怀中。
柳回笙闭眼,狠狠吸了一口这人独特的体香,脸颊在她胸前蹭了一下,抬手,伸进外套里,隔着衬衫抱着她的腰。
世界上是没有神明的。就算有,也只是作壁上观俯瞰世人的清高的神明。他们不管世人疾苦,无视世人灾难,像看电影一样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从未施以援手。
救她出来的,不是神明,是凡人。
“赵与,你知道么。那天我本要死的。”
柳回笙靠在她怀里,语调闷闷的:
“我靠在窗户边上,阁楼外是一条市郊的小路,一个人都没有。我从上午等到中午,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呼吸也变得很困难,每一口都像最后一口,感觉一闭眼,马上就可以咽气。但是,我发现窗外有一棵银杏树。叶子还是绿的,很高,很大,很茂密。我就盯着它看,觉得想睡了,咽气了,但是,想着下一次睁眼就能看到它,我就觉得,我一定要睁眼。”
那个冬天,二人在那棵百年银杏下埋下时空胶囊。赵与的眉眼神情,她都用刀刻在心里。
赵与用力抱住她,为曾经命悬一线未能相陪的亏欠,为绝境逢生两情相悦的顾惜。
当柳回笙毫无芥蒂地在她怀里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赵与才知道,自己有资格爱她。
那晚,柳回笙睡得格外沉。
赵与右手的伤没好全,虽然换了一个小的石膏,不用每天吊着,但动作还是不方便。有时想摸摸柳回笙安睡的脸颊,右手一动,收回,笨拙地用左手去摸,然后再偷偷印下一个吻。
啾。
柳回笙安心。
她也安心。
柳回笙起床时,赵与正在客厅看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