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如往常一般,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走至荀肃身前,嗓音清越:“陛下,离垢神君的遗体已按规定放入遗仙陵。”
荀肃双眼失神,没做回应,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微微上扬。他缓缓扭头看向占星,胸腔闷出几声苦笑,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你早就知道了。”
他没有具体言明意思,但占星却瞬间听懂了。
于是,向来都挺直腰杆不卑不亢的占星神君难得地低下了头,虽未言语,却是默认了。
荀肃见状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玄司这一行为无异于往他心口生生捅了把刀子,鲜血淋漓中,他不哭反笑。
那笑声听着很苦,像是带着血,从心间呕出来的,闷在胸腔,震碎在喉间。
痛到极致,竟真的会笑。
哈,原来她早就知道尹千煦会死。
哈,原来他今日这一身灵力,皆是尹千煦用命换来的。
忘川劫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成功,他怎会如此好运?什么狗屁吉人自有天相,全他妈的扯淡!
是那疼他宠他一世的仙君,赌上一切生生改了他人生的轨迹。
和天作对,自是不能善终,于是天道便让魔族得到了流云箭,诛灭他魂魄,至此魂飞魄散,不得安宁。
但本不该这样的。
原先那魂飞魄散的,应当是自己啊……
他的师尊明明最怕痛了,那灵魂碎成渣的痛楚,他是怎么受住不吭一声的……
荀肃忽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推开占星,没到门口又猛地顿住。他不去看玄司,颤抖着手自顾自地用指尖触于腕侧,绕腕而转,最后猛地一合。
一道白光闪过,玉鉴宫中早已没了人影。
遗仙陵离玉鉴宫其实不远,即便是步行,最多也仅需半个时辰。或者他也可以选择别的传送术,虽不如空间传送这般能传送至各界,但传送到遗仙陵也绰绰有余了。
可他偏偏要用这种最废灵力、最大题小做的术法,好像就是要刻意去用自己渡劫得来的灵力,刻意不让自己好过。
就好像用完这些灵力,他的师尊便可以回来了。
遗仙陵里头照不到太阳,黑洞洞的,一排排棺木整整齐齐地列着,尹千煦的放在最外面,是唯一一个没合上的。
荀肃使了个诀,将壁上的灵石都点亮了,但灵石数量有限,光也微弱,没法完完全全地照清尹千煦的脸,只能看个大概。
他还是穿着那件被血染到看不出颜色的衣袍,脸却被擦洗干净,就这么双手交叠,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除却脸色苍白了点,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说是下一秒会醒来也不为过。
荀肃愣愣地望着他清瘦的脸庞,脑子当机了似的一片空白,身体缓缓跪在了那棺木跟前。
“师尊?师尊?”他轻声唤着,不顾鲜血的沾染,伸手去握他的手,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于是他便安慰自己,师尊的手常年都是冷的,这点温度证明不了什么,他多暖暖他就好了。
许是受的打击太重的原因,荀肃的嗓子有些哑了,但他仍然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唤着棺木中的人,即便那人的手永远也暖不烫,即便那人一直都不给他回应,他还是像以往一样,和他说着话。
他说了好多好多,从初见时他为何会选他为师,说到他为何会对他心生爱慕,多的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却恰是这些生活碎片,足足温暖了他一生。
可尹千煦却不像往常那样,眼中带笑插个几句话,或是皱着眉头指正他的错误,他躺在那儿,在微光的照耀下,静谧且安详。
于是荀肃开始着急,开始焦虑,他抓着尹千煦小臂的手逐渐紧缩,臂上好不容易凝结的伤口受到刺激,又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