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活不过三年,肾脏移植让他身体的负担加重,彻底垮掉,只再撑了三个月。
病床边的监护仪拉出平直的绿线时,温尽夏正在整理实验数据。
她赶到病房时,他的身体已经凉了,嘴角却凝固着一丝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护士递给她一个密封袋,里面是签好字的遗体捐献书和一张便签
“本人自愿进行遗体捐赠用于生物学研究,愿意成为首批注入冥河刺冠水母毒素,观察病变程度的人。”
便签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解剖刀很冷,希望最后握着你手的温度。”
温尽夏把便签揉碎在掌心,碎纸屑从指缝漏下来。
深海实验室的冷光灯下,宋晴朗的遗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青白色。
温尽夏握着解剖刀的手很稳,刀刃划开胸腔时,她注意到他的心脏比常人小一圈这是长期酗酒和滥用药物留下的证据。
“开始记录。”她对玻璃外的林成溪说,“注射箱型水母毒素,浓度3.2%。”
针头刺入尸斑最严重的左臂时,她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宋晴朗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腕,把针头扎进水母的触须,从那一刻起,她爱上了海洋生物学。
现在她亲手将致命毒素注入他的血管,看着青紫色脉络像中毒的树根般在苍白的皮肤下蔓延,也算是一种有始有终?
25
防腐液的味道持续了整整一年。
温尽夏每天都会在停尸房待六小时,记录毒素在宋晴朗遗体内引发的病变。他的眼角膜最先融化,变成两汪胶状物;接着是肝脏,腐烂时析出的淡蓝色晶体让林成溪发现了关键线索那是一种能吞噬癌细胞的异常蛋白。
“我们该给它命名了。”林成溪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显微镜里,被命名为“夏溪因子”的蛋白正在疯狂分裂。
温尽夏望着培养皿里发光的水母,突然想起解剖那天,当她把宋晴朗的心脏放进福尔马林溶液时,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表面,浮现出和她无名指上相同的戒痕。
也是那一年,温尽夏和林成溪的名字并排印在全球最著名的生物学期刊论文首页,就像他们现在并排站在宋晴朗的墓碑前。
海浪拍打着礁石,温尽夏把登着论文的杂志烧给地下的亡魂。火苗舔 舐纸页时,她终于说出迟了一年的那句话:“你赌赢了。”
风把灰烬卷向大海时,林成溪握住她残留着烧伤疤痕的手。他们身后,实验室的冷藏柜里,宋晴朗的眼角膜正浸泡在特殊溶液里那是最先被制成标本的器官,如今成了千万癌症患者的希望。
在他们名字响彻全球的那一年,他们来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海边。
温尽夏看着浪花没过他脚踝,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后腰相贴的位置,两颗心脏隔着血肉与移植的肾脏共振。
“我们办婚礼吧。”她咬住他后颈的皮肤,“就在荧光海湾。”
经历生死她才想明白,她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世界上有两个永远专注海洋生物学的人,是她温尽夏和林成溪,永远,永远。
林成溪吻住温尽夏的唇:“夏夏,我要你永远爱我。”
温尽夏知道,林成溪还是在意宋晴朗把肾脏给了他,他怕她还在意着宋晴朗。
“我发誓。”温尽夏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温尽夏永远只爱林成溪一个人,以深海的名义。”
潮水涌来的轰鸣中,她听见两颗心脏融合成同频的跳动。就像很多年前,他们在沉船残骸里共享同一罐氧气时,那种濒死又绚烂的共鸣。
婚礼那天,林成溪在潜水镜里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原本应该排斥的肾脏,此刻正通过血管将宋晴朗残留的DNA转化成某种奇特的共生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