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宽阔的露台上又只剩下夏侯桀一个人孤挺地跪著。月色照在他脸上,幽幽的惨蓝,极其狰狞。
他又静静跪了许久,整个人突然往前倾去,额头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青石上。
寂静夜里,谁也没看到这个桀骜孤冷的铁血将军,不断地以头撞地,哭得无声无息。
秋雨淫淫,从半夜里开始下,不见稍停。
天碧涧的流水漫过乱石,哗哗涌下望云山。
枫红更艳。
长孙预伤伐过甚,这一睡,直到次日黄昏才醒过来。他还未睁眼,先听到了雨声,立马唤了声:“长福!”
长福应声而入,就看到皇帝单衣赤足站在榻前,忙要去取袍子靴子。
长孙预丝毫不觉得冷,只问:“桀呢?”
长福呆了一下,才道:“回陛下,还……还跪著呢……”
长孙预恨恨道:“这都下雨了,怎麽不来禀报?!”他赤著脚在榻前来回飞快转了几趟:“去,马上提夏侯桀到合台殿,朕要审问!”
长福赶紧让人去传旨,自己连忙又转回:“陛下,天冷,披件衣裳吧。”
长孙预听了他的话,连声道:“对!朕很冷!叫他们赶紧把暖薰办起来!”
长福又赶紧让内侍去办,再转过身,看皇帝坐在榻上,终於稍稍舒了口气,过去伺候更衣。
长孙预方才有些激动,此时已平静下来,声音也温和下来:“这雨下多久了?”
长福仔细地为皇帝多添了层夹衣:“回陛下,从凌晨开始下的。”
长孙预喃喃道:“现在什麽时辰了?”
“申时过半了。”
长孙预神色惘然:“这麽久了――”
长福小心地为皇帝系上腰带,捧出一厚暖套袍来:“陛下,今儿天冷,穿这件吧?”
长孙预看了看,不置可否。
长福忙伺候他著衣,将一切打理完毕,如往日一般确认妥当,才退了半步,长跪於地。
他面上那细微的喜色并没有逃过长孙预的眼睛。长孙预也清楚原因。守了四日,自己终於换下了缁衣。身上这件厚袍外采玄黑,内用朱赤,袖口暗纹也是吉祥的绞云绣。
罢了罢了,长孙预抚在平坦的小腹上:“以后,还是玄赤二色的常服吧。”
长福额头轻轻点地:“诺。”嘴角微微扬起一瞬,待抬起来,又是恭谨神色:“陛下,是否进点清粥?”
长孙预已多时未进米水,此时长长一觉醒来,添了许多精神,果然觉得有些饥饿,点头道:“你去安排吧――”又立马补上一句:“照车骑将军的口味,也做一份来。”
“诺!”长福许久未如此时这般开心了,正要退下,殿外却起了一阵喧闹,然后是虎丘卫尉的声音:“陛下,夏侯桀带到!”
长孙预心头有些发热,一袖掩腹端坐於席:“押进来。”
夏侯桀被几名虎丘卫拖进来。不过这些虎丘卫对这个年轻善战的将军倒也很有几分尊敬,说是拖,却凌著地面几分,就是进殿门时,也没让夏侯桀磕碰到。
夏侯桀的手脚依旧被捆绑著,身上湿透,直挺挺地跪在殿中央,身下不久就积了一小片水洼。
长孙预看了他许久。夏侯桀自进殿以来,就垂著头,一言不发。
长孙预心底又浮起荒凉的无力感,让众人退下去。
长福合上殿门,掩去沥沥秋雨声。合台殿中,一时显得灰暗而幽静。
长孙预走到他面前,半屈了腿跪下,将他手足上的绳子解开:“你这次实在太胡闹了,朕也是不得已。”
夏侯桀终於偏侧了脸,满面雨水,目光冰冷。
长孙预看他那个眼神,原先已渐消弭的怒气又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