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尽可能不弄出动静,可身体不便,把自己挪上轮椅还是费了一番工夫,苗霜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想必是药酒的镇痛效果已经过了。

天寒雨浓,没人想在深更半夜离开温暖的被窝,苗霜懒得管他,只悄悄翻了个身,打算看看他起来干什么。

轮椅离开了房间,看方向不像是去解手。

又躺了一会儿,苗霜还是皱着眉头起身,披了衣服跟上去。

他用蛊术收敛了气息远远跟在祁雁身后,雨声盖住他的脚步,祁雁竟没发现他。

轮椅穿过连廊,走了许久,最终停在祠堂前。

祠堂里一片漆黑,他慢慢点燃了烛火,手指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之前被抄家时,祠堂也被弄得一片狼藉,灵位散落满地,这两天又被来福一个个拾起擦净,小心摆回原位。

祁雁注视着灵位上的名字,许久,他撑身离开轮椅,在灵位前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磕上地面,早已离断的筋腱传来不堪重负的痛楚,犹如钝刀剜进骨缝,他却一声没吭,双手交覆按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叩首至地。

烛光跳动,将灵位上的金字映得明明灭灭。

未关的大门外吹进雨丝,模糊的人影在地上拉得斜长。

“祁雁无能,”低沉嘶哑的嗓音在寂静的祠堂内响起,“辜负亲族厚望,令祁家蒙羞,因一人之过连累家族,害亲眷枉死。负陛下圣恩,负父亲栽培,愧对于天,愧对于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罄竹难书,万死莫赎。”

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祠堂里回荡,苗霜注视着那道瘦削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

这番话……好生耳熟。

有什么久远的记忆在脑海深处苏醒,也曾有一道身影像这般跪在地上,面对着的却不是祠堂牌位,而是忘不见尽头的、蜿蜒向上的阶梯

“弟子愚钝,辜负双亲厚望,难报生身之恩,又违宗门仙规,忽视师尊教诲,怠惰散漫,难成大器,不孝不敬不礼不信……今日拜别,再无归期。”

少年向着云雾缭绕的仙梯重重磕头,字里行间满是不舍,几乎带了哭腔。

这声音……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

他们魔修向来自由自在,独来独往,何来双亲,何来宗门,何来师尊……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对。

魔修也是人,是人就该有出身,该有父母,他父母是谁,亲人几何,从哪里来?他竟完全不记得。

他的确当了许久的魔尊,盘踞在在万魔峰一千七百年,可在那之前呢?他是怎么成的魔尊,为何修的魔道,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仿佛有一根针狠狠刺穿了太阳穴,脑子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

苗霜身形一晃,下意识想扶住点什么,手就按在了门板上,门扇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一点响动惊动了祁雁,他慢慢抬起头来,潮湿的眼底血丝未退:“你为何在此?”

莫名其妙的记忆和突如其来的头痛让苗霜有些烦躁,没好气道:“来看看大将军夜半三更不睡觉出来做些什么。”

祁雁抿了抿唇:“我吵醒你了?”

“你说呢?”苗霜走到他跟前,踢了一脚他的小腿,“起来,什么天气你跪在地上,这双腿真不想要了?”

祁雁无动于衷,依然跪着:“残废之躯,要与不要也没什么分别。”

苗霜摸出骨刃:“那我现在就帮你砍了。”

祁雁瞥了眼那把三寸长的骨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那东西割喉还行,用来砍腿未免太短,不等你砍下来我已经流血而死,还是换把长的吧。”

苗霜:“……”

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