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了首，“你画的虽是疆域，可意指的其实是人？”

少女似乎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寂然不变的眼中亮起了一点明光。

她点了点头，用树枝指着标记出的每一处地域，话语声内敛而透着几分与年纪不符的老成持重。

“夕曲裴家野心勃勃，秦湾关山家富甲一方，长缙陆家底蕴深厚，帝临青冥楼享有盛名。”

她们都极有可能是下一场乱世中一掌天下之人。

听身前人说罢，燕回眉目微凝，心下一时震诧不已。

眼前少女所列出的几人，竟与她的老师生前谋划一般无二。

褚云琛早在一切开始时便已算定，倘若她所行之道功败垂成，那她便会将手下可供调用之人的名录交由她信得过的一名弟子。

而这名弟子便是燕回。

只要燕回想，她自可以凭借这份名录于乾元大陆占得一席之地，而她若无意，名录的末尾亦写下了褚云琛这些年来悉心选定的几人名姓。

这些人或有抱负、或有实力，或已赢得了万众民心。

这便是她所行失败后退而求其次选择的另一种两全方式。

燕回望着眼前人，慢慢敛去了多余的繁杂心绪，低垂的视线再掠过地面简笔勾勒出的九州疆域，她道：“你认为日后天下将归属于她们几人之手？”

出乎意料，少女摇了摇头。

“天下便是天下，天下永远不会为一人所有。若欲不必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长，观乎人文，方可以化成天下。”

燕回若有所思，“以礼治？”

少女答：“以德治。”

“德治何意？”

“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不必为己。”

燕回听罢，不觉笑起来，“天下大同？”

少女抿了一下唇，方才侃侃而谈的神采又收敛起来，可语气中却仍透了些许不服气的执拗。

“你认为很可笑？”

燕回摇了摇头，神色几分郑重。

“欲求大同，需以天下为公，其利必均等，使百姓物欲相持，教必公平，令人人开化得道。如此盛景非一日便可促成。”

少女身姿端挺，昂然道：“五十年前，多地女子尚无法登学修业，是楚大娘子于各处开办了女子学堂，方叫天下女子皆有机会习字受业。我乾元人才辈出，自不会只有一个楚大娘子，今日可以是我，明日便可以是她，人生代代无穷已，终有一日，我们总能见到天下大同。”

清亮的话语穿透了蒙蒙春光。

明灿的日色落在她身上，便将那双眸子映出了熠熠光芒。

燕回怔然少顷，慢慢笑起来。

“是，你说得不错。”

她向眼前尚未及笄的少女端正地行了一个平辈礼，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晏长安。”

“方才那些话是谁与你说的？”

名为晏长安的少女顿了顿，有些腼腆地拨弄了一下手中树枝。

“一半是我自己想的，一半是救我的姐姐与我说的。”

闻言，燕回微攒了眉，“与你同来的并非你家中人？”

晏长安眸光暗淡些许，轻声道：“我阿娘与阿爹在路上被山匪杀了……家中就剩下了我一人，幸好有个路过的姐姐救下了我，她听说我的情况，就将我带来了这里。”

燕回微微一顿，心下不禁生了些喟叹之意。

她少时家中人亦是为山匪所杀，幸而当时的慧心庵住持静悟师太恰巧自山间路过，于匪徒手中救下了她性命。

彼时她虽不过三四岁年纪，可却对母亲死于眼前之态记忆犹新，也因此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