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嘴硬”刚要拍桌子,顾平生便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嘿”的哼笑一声,语气变得甚是轻松笃定,“听说,你颜师兄快要回来了?”

桌对面的季杭蓦地一个激灵,眼底登时浮出一层防御来,尴尬抽了下嘴角,“动……没动手啊,就是,动脚了……”

抬起的手掌终于还是落到了桌上,“啪”的一声,伴着顾平生略显忿忿的语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踹下级医生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季杭,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小朋友在家各个都是祖宗,谁还敢像你这么对学生?你说你也不学学你师兄多温文尔雅的一个人,怎么教出你个师弟反倒让底下的人整天战战兢兢的。你想想你当时在全院疑难病例讨论上,当着几百个博士几十个教授的面顶撞反驳主持医师,你师兄事后还不笑眯眯带着你去陪不是,你怎么就没学到这种耐性呢。”

顾平生骂起人来的语气一直都是抑扬顿挫的,比他在会议室里传达“我党精神”时要绘声绘色得多。

季杭都被骂笑了,他很想告诉顾平生,他所理解的颜庭安的“耐性”,是季杭连续三周每天被退回的病例分析和文献综述,是青紫刚刚退下去又马上被染得绯红的pg,是每晚热敷时都痛到要掐破手心的膝盖。

“主任,”季杭缓缓压下笑意,提起安寄远的事,还是难免染上几分隐怒,“他既然能犯这种错,就该给足教训。刚进科才几个月胆子就这么大,不扼杀在摇篮里,以后会出大事的。”

“确实犯错了,但是他也适时弥补了。今天早上麻醉还打电话给我,要我鼓励一下昨晚主持抢救的小医生,说他沉着干练的。”顾平生看季杭微微皱起的眉头,抬起手掌在空中虚虚压了压,颇有几分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是你也要注意方式啊,让这么个大男生在你办公室门口一站就是一上午,人家不要面子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姓什么,你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季杭难得开起了玩笑,“要真是土我就还不管那么多了,正因为是颗石头,才得要好好打磨。”

顾平生摇头,才轻微叹了一口气,“季杭啊,我开始带学生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这辈子从医见过的学生形形色色都有。虽然才短短几个月,但是我看的出,这个安寄远确实是个好苗子,倒不是因为他是谁的儿子。”

顾平生说到这里,顿了顿,仔细看了人一会,才说,“这次的事情,看着像是单纯的莽撞盲从,但是背后的原因,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吧。”

季杭微微一愣,木讷了几秒钟,短暂却直白的对视后,才低头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笑,“我知道。”

季杭当然知道。

顾平生虽然识人无数,辨人甚精,但他季杭是同安寄远有着血脉羁绊的亲兄弟,哪怕当中有着十四年的疏离,季杭对他一举一动的洞悉力,也已几乎成为了本能。

“我知道,才更要严肃处理。”季杭点头重复,语气里散开几分岳峙渊渟的气势,“医生就该有医生的样子,他是临床医学系毕业的,不是社工系,任何时候都需要冷静专业的判断,任何决定的执行也都应有规有矩,个人感情永远是放在最后的。”

纵使知道面临了极高的失败概率,却依旧要背水一战,哪怕背上“无知”的低级错误的骂名,也不愿家属再把事情闹大。他想要两全,想要在不危及郭星的同时,又安抚家属避免医闹不,是“三全”,他甚至还想着不要连累任何人,所以根本不同任何人商量。

说到底,其实还是不信任,让季杭心寒的不信任。

“哎,”顾平生重重的叹气,“黄全英那件事,对外,算是有了个很好的结果。对内看来,还是委屈了你,也让安寄远埋下了心结。”

季杭心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心结,还是打的少了,嘴上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