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四面袭来的无力感,随着这个字一出口,紧紧将安寄远包裹了起来犯错的时候除了认错和叫哥,原来他压根什么都做不了。
季杭的声音很稳,没有了刚才的怒意冲天,是冷静过后的温沉,“解释。”
金明穴后方蓄起的酸水忽然翻滚,安寄远低下头紧紧闭了闭眼。
之前季杭不由分说地朝他挥皮带,不容他解释也不同他讲道理,安寄远当下觉得委屈得天都塌了下来。
虽然事实证明自己那顿打挨的也不冤,季杭动手确实是有自己的要求和道理,他还是希望哥哥能在动手之前同他讲讲道理,能容他解释自己的想法和立场。
而现如今,在那么明显又原则性的错误面前,季杭都能耐下性子来给他解释的机会。可是,安寄远却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忽觉讽刺。
“郭星的姐姐…”安寄远硬着头皮,努力稳住自己闪躲的眼神,可这声音还是像没了电的收音机似的一路低下去,“求我…我当时看到他呼吸不算浅,血氧分压有一百多,呼吸机模式也不高,就……我知道错了,不该,不该因家属的意愿而影响自己的判断。”
季杭转过身来看着他,很久,才道,“说完了?”
安寄远咬着唇,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来问,你回答。”
季杭的寒眸闪着细细碎碎的危险,再仔细看又极其深刻洞察,仿佛一眼就看到了人的心底,“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过黄全英?”
一语中的。
早该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没有一丁点留藏小心思的余地。
两个字像是耗尽全部力气,“想过。”
“有没有因为害怕家属闹事,而混淆了自己的专业判断?”
安寄远感觉自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挂在旗杆上。强大的羞耻感和负罪感将他压的喘不过气。
“我知道错了,哥。”
季杭的眼底化开了几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失望,声音冷冷清清的,“你说是郭星的姐姐要求你拔管撤机,你也跟人解释了病情,那做决定时,你有没有要家属签知情同意书。”
安寄远的脑袋好像一颗被捅了的马蜂窝似的“嗡”的一声炸开,他怕家属闹事,却忘记了最有效预防医闹的途径。
季杭看人的脸色就知道了答案,可还是皱着眉头训道,“说话。”
“没……”
“最后一个问题。”季杭的双眸深幽如雾,嘴边染上一丝自嘲的讥笑,“在家属提出要求之后,在你撤机之前或者之后也好,甚至在你重新插管之后,你有没有想过求助于我,或者事后主动向我解释?”
如果说之前几个问题,他都能当作是一名少不经事的住院医,初入临床的不成熟、稚嫩和情感过剩。
那这最后一个问题,季杭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在意。
安寄远对他的态度,看似亲近和缓,实则疏远离间。
季杭总以为这几个月的相处能稍稍削薄一些两个人之间的冰层,在碰到专业问题上,在工作上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该是安寄远最为信任的人,以为他会主动来寻求帮助。
原来,这都是季杭自以为是而已。
其实,季杭也是快而立的成年人了,带过那么多学生去去留留,救治那么多患者走走停停,哪里来的那么些玻璃心和多余的敏感。他待人真诚不留余力的同时也明白,谁都没有责任要交付他同等的信任,之所以尽心尽力,是因为那是他的职责,是因为他愿意,若能以此换回同样的诚心,固然可喜,若是没有,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可是这次有些不同,季杭感到悲哀,感到汹涌而上的失落那是他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