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是狠狠一鞭,“我允许你委屈,但是不许不服。同样的错,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无伤大雅,但是因为是你,所以,必须万无一失。”

第七章(4)

足够长的手术观摩期,让安寄远的基础打得格外扎实。

安寄远观摩季杭的第一台手术上,季杭很难得得,从开颅、肿瘤剥离,一直到关颅、缝合头皮都是自己一手操刀,动作步骤是教科书式的规范,入路也是最经典的经额叶皮质-侧脑室入路。

只是对安寄远这个学生的提问,也从进入手术室大门的那一刻便没有停过。

说是观摩,更像是一场口头的即兴神经外科专业考试。一边穿手术服带手套,一边就要他背诵手术步骤,切开头皮的时候问到患者的病史和体征,铣下骨瓣后便要他分析现有的血生化和影像资料,肿瘤切除的过程中,抛出各种解剖生理,生物细胞,药理病理,术周期护理的问题,一直到混合各种基础疾病的假设考量,季杭能将这简简单单的一例神外基础手术,现场变为十几二十道病历分析题。

而对于安寄远紧张又尴尬的回答,季杭维持着一贯的惜字如金

“继续。”

“没了?”

“错。”

唯独他的答案完美无瑕的时候,季杭通常一字不发,直接扔出下一个问题。

那是安寄远第一次看季杭做手术,他站在脚蹬上,在麻醉和一助之间的位置,丝毫没有感觉到后来听人称道的“看季杭做手术,就是一种享受”。他看着眼前血糊粘搭的一片,耳边是哥哥扑面而来接连不断的问题,只觉得,季杭手里的Panfield剥离子分明是在挑拨着自己的神经,牵动到右上眼睑一突一突地跳。

季杭不仅仅会让他跟自己的手术,萧齐南,周影和其他几个主治的手术也经常叫他去,甚至是B组的几个新晋升的主治,都偶尔会被安寄远“临幸”。

每次跟完台,季杭总是叫人过来分析心得,总结每个主刀的特点,助手的作用和手术方案的选择。

季杭的时间,本就被自己本身的职务压榨得所剩无几,如今多了个想要带在身边一步一步培养的低年级住院医,每一个可以一心三用的机会,绝对不会一心两用。

所以,便经常能看到,季杭在食堂埋头吃着饭,餐盘边摆着一份关于一个罕见病种的文章,餐桌边立着双手背在身后,站得像小学生一样的安寄远低声总结着刚才的手术。

季杭通常都任由安寄远充当背景旁白,偶尔会毫无征兆地从一只油爆虾或者一个诊断标准里抬头,一针见血地问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让系解局解都满分的安寄远不止一次严重怀疑他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亲哥哥,到底有几个脑子。

其实,这样的相处模式,很高调了。

季杭曾经想过,要怎么样才能在安寄远来科室之后,在能教到他东西的同时,尽量避嫌。可是他后来便发现,医院里聪明人太多,有心人更多,特别是对安寄远这样一个本就吸引了不少注意力的住院医,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关起门来教,还不如将这种机会放到公众场合。仍然会有人嘴闲不下来,但总比任人惘然猜测要好。

这时候,乔硕这个师兄,便更显称职了。

作为科室里唯一一个知道季杭和安寄远关系的人,及时向季杭汇报安寄远的动向,和科室里的一些流言蜚语,几乎成为了他每天工作结束后的消遣。

当然,把师弟当作消遣,到底算不算称职,这个,就要师弟本弟自己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