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专门来收拾你。好自为之。

安寄远坐在包厢的角落里,硕大的豪华包厢里簇拥着人头。正中的茶几上放了五六个款式不同的大蛋糕,完整得连切痕都没有,倒是周围零落的酒瓶,空了好些。

当年的B市,并不盛行未成年人不得进入KTV的规定,这一屋子大大小小,年纪没有一个过十八的。

从点歌台上款款走下的黄毛男孩,穿着镶满铆钉的牛仔裤,一手拿麦,一手端酒,坐到安寄远身边。

“哎!远哥!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啊,认识那么久也没给你庆祝过,今天要好好补偿补偿!”他一开口,浓浓的烟味便扑鼻而来,“来,喝酒!”

安寄远咧嘴歪歪一笑,仰头灌了一口酒。

黄毛继而眉飞色舞地道,“我跟你说啊,我这次给你准备的礼物啊,可是乔丹限量款……”

耳边一直嗡嗡嗡的,喋喋不休的同伴多了,安寄远甚至有种身处马蜂窝正中的错觉。把自己封闭起来,睁眼都是密密麻麻的蜂巢,仿佛外头再怎么天崩地裂,他也可以兀自麻木不仁。

原本,安寄远的十五岁生日,是可以伪装成波澜不惊的模样,一点一点从柔软的血肉中,长出坚硬的盔甲。可是,他在偶然一个瞬间,神经质地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正对上季杭透过门上玻璃,看向他的冰冷目光。

是真的冷,宛若置身寒潮,全身血液都在瞬间被冻结。

安寄远在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钟,等他复苏过来破门而出时,季杭早已走出KTV的正门。远远的,安寄远看见,季杭将手里透明塑料袋顺手扔进转角的垃圾桶内。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杭十米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也不想远离,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想默默无闻像极了他过去五年来的缩影。

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季杭的身影尤为扎眼,黑色短袖搭配黑色运动裤,背影都透出一股肃然孤高的气质。他走下KTV所在商业广场的台阶,在路边公交车站站定两秒,旋即上了一辆驶近的公交车。车身侧面标识了终点站:临屏公墓。

公交车的车轮开始转动,安寄远才后知后觉想起要追。

绚烂而迷幻的黄昏,将安寄远的视网膜扎得生疼,眼睛不自觉又开始发酸。安寄远像个从洞穴里凶猛窜出的小兽,疯狂地拍打车厢,发出嘶哑的怒吼,饶旁人如何指点劝说,他还是契而不舍地追着车厢跑出两条马路。

那年夏天的安寄远,瘦得跟只淋湿的鹌鹑。孤身站在人流浩荡的马路中央,被狂按喇叭的各路司机们唾骂指摘,只有金灿灿的余晖为他那一身刺毛描出柔软的轮廓。

“哎!远哥!你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就跑开了!”

“是啊,我们找你半天了,就差去女厕所了!”

“远哥,前台在问我们还要不要续时间啊?”

安寄远木然停在KTV正门旁的银色垃圾桶前,身边人的面孔被初亮的霓虹灯照出五彩斑斓的斑驳迷雾。他听不见任何议论,也难以被旁人的拉扯所阻拦。安寄远附身掀开垃圾箱的顶盖,探头向下看去。

那个被季杭扔掉的透明塑料袋里,用简易饭盒盛着的,赫然是一份清爽的面条。浓稠的骨汤和纤细的白面显然是用小格分装过的,面条上还铺了一颗金黄的荷包蛋。然而,投掷时的冲击力冲散了盒盖,荷包蛋的流心碎开了,面条歪歪扭扭挂在盒边,汤也只剩堪堪一半。

安寄远想都没想,伸手就将仍有余温的饭盒捞了起来。

十五岁的第一天,他蹲在B市最繁华的商业广场的垃圾桶边,徒手抓起脏兮兮的面条,一口接连一口地送进嘴里。

面汤激活味蕾的那一刻,久别的味道像是砸进记忆深潭的石块,精准地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