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时最忌讳躲避主任的视线,这可是常识。
四十出头的年岁,正是外科医生的事业顶峰期,要成果有成果、要体力不乏体力。更何况,作为B市心脏外科的学术领军人,手里也不缺开创性的技术专利。
行止皆是意气风发。
“颜庭安!”陈析的语气十分不客气,金属病历夹砸在床位,眉眼一瞪,就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你这字是狗趴的吗?!谁能看得懂?患者什么情况,自己说!”
“对不起,师父。”颜庭安站在队伍末尾,被周身逐渐向他聚集的目光灼烧着。他凭借回忆,对答如流,“17床男性患者,59岁,二尖瓣换瓣术后三个月, 术后EF36%。因胸闷、气短入院,入院血压85/58mmHg,心率70,BNP2201,复查EF28%。现今患者心功能仍然较差,考虑加用ARNI,具有抑制RAAS系统和增强利钠肽系统的双重作用。”
烟头碾灭在地上,陈析透出几丝不耐烦来,“初始计量是多少?”
“沙库巴曲缬沙坦50mg bid作为初始计量,两周后复查滴定。”
陈析用眼尾轻轻扫过颜庭安藏起在身后的双手,“患者现在在服用什么?”
糟糕。
颜庭安一口咬上嘴唇,他不敢迟疑,“患者术后规律服用比索洛尔,华法林,还有……”
空气都安静了。
少年犹疑中略带慌张的神情诉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记不得了。
别家孩子都还能相约在放学后路边摊一同吃烤串的年纪,颜庭安就已经要在繁重的大学课程之上,全程参与科室内十二个患者的诊疗。虽说任何决策都有管床医生把关坐镇,这也早已远远超出一个平常人家十四岁少年的认知和能力。智商再高,也会出错。
忘记一两项患者的用药史,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若是所有内容都要求医生熟记在心,病历也就少了很多存在的意义。
可是,这样的道理,在陈析看来,就是狡辩。
“什么时候想出来,什么时候来找我。”
记不得的后果,便是颜庭安不被允许参与接下来的查房。在一众患者和家属的视线中,站在走廊上面壁思过。
少年长得高瘦,站姿也很好看。
许是被罚得多了,并没有羞赧的窘迫,反倒坦然大方,姿势一点儿也不扭捏,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回应身边人的调侃。
“小孩儿,那是你师父啊?”
颜庭安转过脑袋来。
他的眼睛很大很清澈,在面对陈析之外的人时,举手投足都透出一股令人舒适的温暖和煦、游刃有余。
就好像,是被健全而积极的家庭氛围,浇灌进温暖,一点点滋润着烘烤着长大似的。
颜庭安笑,耐心地答道,“是我师父。”
“啥?”老人家耳背,皱起眉头来大声吼道,“你说啥?”
“我说陈主任是我师父!”颜庭安凑近,配合地提高音量。
“哦。好啊,师父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那个年代,师承制的医学带教理念仍被广为接纳。
颜庭安还是微笑,完全不像才被当众训斥的小孩,边笑边向大爷挤眉弄眼,“大爷,您赶紧回床位去吧,一会杨老师又该说您啦!”
“诶诶!是是是……可惹不起杨护士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怎么不曾如此想过、期望过。
刚被陈析带回家时,牙刷都不会用。
没人教过他,福利院里也没这个东西,那柄名叫“牙刷”的物件出现在洗漱间好多天了,也只被当做是装饰。晨起若是能有一瓢清水漱口,已经是值得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