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来访,遗嘱的内容平平无奇,也意料之中:一半作为捐赠,另一半则分予两个儿子,季杭拿三,安寄远拿七。宣读时,安寄远掐着掌心,悄悄猫了一眼季杭。季杭却被弟弟的眼神逗乐了,“看来,以后还要靠你养我了。”
“哥”安寄远不是滋味。
季杭只轻轻摇头。
?
一家人,没什么公平公正可言的,安笙只是单纯,更喜欢小远一些。这点上,季杭一直都很清楚,也从不自我安慰。
?
紧凑而忙碌的几天过后,日子开始逐渐恢复平淡。兄弟俩的丧假被强行延长至五天,季杭没有争论,只是等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差不多了,便开始参与每日的查房。
工作节奏一快,那些旋绕不散的情绪也逐渐被抛于脑后,直到
?
安寄远偷吃安眠药被发现。
?
吃的,还是季杭床头柜里,早都过期有半年之久的安眠药。
?
大抵是情绪还没有完全缓和,安寄远顶了几句嘴,被季杭按在沙发扶手上狠狠一顿好揍。好不容易消退的尺痕上再次浮出紫红的藤条楞子,又因不配合报数挨了许多原本不用挨的加罚,在地毯上跪了足足半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赦免。
?
季杭弯腰,想替安寄远拉起挂在大腿上的家居裤,却不料,被炸毛的小狮子“噌”得躲开,手腕被推搡得不巧,刚好砸在玻璃茶几沿上。
?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穿!”嘶哑的喉咙呼喊出一腔委屈。
?
季杭沉下脸冷冷斥道,“你委屈什么?刚才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现在挨了打有什么好不服气?!你说你不希望被过度呵护、希望被当作大人一样平等对待、要尊重理解要知情权,这些我哪一条没有做到?!你呢?自己调整不过来为什么不和我说?你就是今天走正常渠道去就诊配来安眠药吃我都不至于罚你!随手拿一盒就往肚子里塞连保质期都不看不一眼,挨这几下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
安寄远被骂得满腔忿忿,他“唰”地一下拉起裤子,赫然从跪姿站起,瞪圆眼睛刮向季杭,厉声反问,“你都做到了吗?!你答应过要照顾我情绪的!你知不知道我很难受你还要打我!!!”
?
这句声嘶力竭的呐喊,不啻于一道轰隆惊雷,将头顶僵冷数日的气团劈得分崩离析。
?
平整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季杭不知疼似的死命掐着手指,整条手臂都蹦出道道青筋。
良久,才才从干涸起皮的喉咙间磨出几个字,“哥知道你难受。”
?
葬礼上没有哭,挨打时没有哭。
回到家整理遗物时抽出枕头底下的红包,安寄远也没有哭。
面对所有人的关心吊慰都能从善如流,却终在此刻卸下伪装,再也难以压抑的泪水冲破阀门,汩汩有声。
?
季杭从茶几上抽了纸巾,一张又一张,徒显杯水车薪。那哭肿的双眼,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委屈。他放下抽纸,将安寄远滚烫的双眼,紧紧压在自己的肩头。
?
可木头究竟是木头,被泪水泡软,也终究粗糙而直楞,忍不住要训人。
?
“才打你几下就委屈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季杭小声埋怨,轻拍着安寄远不住颤抖的冰凉后颈,“爸走了,今后,可没人再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护着你、宠着你了。你乖一点,听见没?”
就是这样一句带着几分无奈和无力的责备话,说到最后,季杭竟也哽咽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