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寄远不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安笙令人窒息的维护,他明白父亲将自己视若珍宝,那季杭呢,鄙之草芥?没能亲自救活自家孩子的事实,就如此让这医学世家的继承人感到难堪吗,难堪到动用家族资源来庇护自己亲儿子,都需要索以代价。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安寄远这十四年来时刻都难以自如,果然是自己太过拙劣了吗,自小被溺爱、被偏爱、被捧在手心也觉得理所当然,沐浴在安家的资本光环下,难怪那样一身正气的季杭会不喜欢自己。

安寄远逐渐开始懂得,季杭做的很多事情,都有他的道理。

可是

他同样认为,如果兄弟二人之间只剩下对错和道理,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那他和季杭,同谈判桌两侧的甲方乙方、同法官左右手的原告被告、同马路上任何一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茶室内,灯光幽暗,清香飘浮。

半小时了。

季杭托举茶盏的手开始微微发颤,他本不至于如此不济,但三日来不过睡了不到十小时的体力,让他没有一点精力去抗衡那轻盈的茶盏。

大抵是那瓷器碰撞的丁零声使之不悦,安笙皱眉接过茶盏,却并不喝,只是轻轻置到茶几沿,“想清楚了?”

“爸要我想什么呢?”

季杭跪姿笔挺,目光坚韧,却打从心底觉得可笑至极,“乔硕的事,是您处理失当。于公,显得安家小器刻薄;于私,乔硕向来待小远不薄,您却给孩子做了一个不仁不义的榜样。这么多年了,对孩子的教育方式都不曾自省纠正,一旦出现问题,不是家法加身便是权威控制,您到底有没有在用心带小远?!”

桌沿边的茶盏被迅速拿起,继而“哗”得泼在季杭脸上。

茶盖磕在坚硬的锁骨边缘发出骇人声响,翻下臂膀稳稳落在地毯上,晾过半小时的茶水早已不再滚烫,可仍旧染红了那毫无血色的半片脖颈。

季杭捏住拳,分寸不动,仅有挂在发梢上的水滴,滴答滴答往下坠落。

“出去时间久了,果然连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安笙轻拍两下溅到裤腿上的水珠,不冷不热地道,“你是想重新学一遍,什么是对长辈该有的尊重吗?”

尊重?

季杭愈发觉得滑稽。

他今日跪在这里,是有求于安笙;他明日会为其行孝,是因为父亲对小远尽心尽力二十多年。先不论方式,这份守护,季杭也会予以回报。

他会尽自己的义务、会努力不让夹在中间的弟弟为难、会在必要的时候,为安家手里拿捏的资源而忍辱低头。

可是,在安笙面前,季杭唯独没有尊敬十四年前的那一天,那个残喘离家的孩子离家时,就对他的父亲,失去了所有尊敬。

安笙收回目光,并不去追究季杭的沉默,他知道,就算逼死季杭,也说不出什么天地君亲师的违心话来,于是只兀自说道,“你现在这么理直气壮跟我谈小远的教育问题,又有什么资格,当初离家的时候,便早就不要了这个弟弟。”

季杭严冷的视线狠狠扫过去,他被激起脾气,都不再用敬语,“我要不要这个弟弟,不是你说得算。”

开水烫过的茶壶,紫砂上晕开好看的水渍。

安笙听着他咬牙切齿的口气,不过淡淡地笑,好声好气提醒道,“别忘记你是来干什么的,这又是什么态度?”

季杭紧紧拧起眉头,压抑心中的不悦,“三日前便说过,我是恳求的态度。您有什么要求,又需要我拿什么筹码来换,尽管提。”

他大半的衬衣被淋湿,嘴里说着恳求的话,姿态却没有分毫做小伏低。

男人细细抿过一口茶,动作端庄沉稳,可放下茶盏却忽然扬手,季杭以为要挨打,倏地筑起一层防御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