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自己不知道的苦衷吧,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看到的这样。
而这两个字一出,季杭便知,陆白所言句句属实。
他本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事实如山,在那石缝里生出的一丁点侥幸心,却究竟是力不能支。
季杭紧紧闭了闭眼,靠肌肉的收缩缓解眼周酸胀,再次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却好像更多了,本就憔悴的脸色阴冷至极。他看向暗自将原本放置在桌角的《调遣表》藏到身后的安寄远,沉沉问道,“你也知道?”
安寄远心里一个咯噔,被季杭煞冷的视线扎得生疼。
是啊,他素来对这个师兄心生嫉妒,渴望着那些从未得到过的温暖,由他向安笙提出赶走乔硕的请求,然后暗自窃喜,赢回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哥哥,才是最合理而切实的解释吧。
安寄远没有丝毫辩解的意图,落霜的眉眼坦然直视过去。
他狠狠咬牙,轻蔑地牵动嘴角,镇静回复季杭的质疑,“知道,又怎么样?”
季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鼻腔里像是堵了块泥,湿闷又淤塞。
他深深看了安寄远一分钟之久。
那目光,不坚定、不严厉、不再强硬,浑然像一个被欺骗了的孩子,透露出满怀失望的脆弱来。
“都出去吧。”不咸不淡的声音从二人之间飘过,季杭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
安寄远紧握住拳,他心底泛着酸意,便并不愿意多给一个眼神,直接夺门而出,将满屋的阴沉留给对立而站的师生二人。
“出去。”季杭蹙眉重复。
乔硕没动。后颈的汗一片湿凉。
与那日在家将他摁在门板上狠揍的雷霆怒火截然相反,此刻季杭看他的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淡,冷淡到冷漠、残酷。
言行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音调和动作,和那面无表情下透出的生硬气场
吓得乔硕面目惨白,梗在喉头的道歉好半天才壮着胆子憋出来,“老师,我……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
“对不起?”季杭猛然抬起头,额角青筋粗实地暴出,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以自己的前途为代价去维护老师,不光荣吗?”
乔硕哑在原地,根本不敢去看季杭铁青的脸色,双肩不住颤抖,只觉得一整颗心里的血都被抽了出来。
“乔硕,我教你六年,是为了送你去连手术室都没有的山区诊所任职行医,是教会了你暗渡陈仓善用权势,还是纵容你在背后动心思算计我?!”
季杭停顿良久,才沉沉吐出一口气,他直视着那个惶然不知所措的少年,从喉间迫出几个字来,“如果是这样,我真后悔收了你。”
“老师!”这话果然太重了,乔硕的嘴里立刻泛起一股浓浓的甜腥,“您别这么说!”
这些日子以来,偷偷建起的全部防备和心理预设,被季杭这一句话砸得轰然倒塌。他一反往日耍滑卖乖的个性,竟是连偷偷打量季杭脸色的胆子都没有,只觉得纵身冷颤。
“六年,抵不过一张遣调令,我对你太失望了。”季杭声音不大,却很沉。食指指向门外,伴随那不容商榷的逐客令的,是如冷刀一般剐来的凌厉目光,“出去。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