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感恩戴德了,何必总是求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他自己都没想到,积压了那么久的情绪,原本以为永远都会烂在心底的,竟然那么自然的就说出来了。
一点都没有尴尬或扭捏,仿佛能将自己全然置身事外去旁观,更听不出受了多少伤。
他不讨厌我,已经该感恩戴德了安寄远劝自己。
乔硕愣了半晌,语声难得有几分讷讷,他是震惊的,“老师怎么会讨厌你呢?”
明明是反问,却被说出了陈述句的口气。
见惯安寄远故作大人隐忍坚强的样子,突然听他吐露心声,乔硕还觉得挺清奇,“之前我不理解,为什么老师每次从安家回来,总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为什么总让夏冬哥给你开小灶,见到你的时候,又挑剔这挑剔那的。后来,认识了你,又听闻你们兄弟之前的故事,才知道,原来是有个人,能让从来都说一不二、坚定干脆,又对人情冷暖看得很淡的老师,对自己产生怀疑,开始处理不好情绪。老师是一个不怎么会说漂亮话的人,他是行动派的,他弥补人的方式,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惜代价,站在你身后。在你看清方向的时候,推你一把,在风雨来袭的时候,为你挡一程。”
安寄远扭头苦笑,定眼望向乔硕。两人明明离得很近,他的视线,却好像在眺望远方。
瞳孔中映衬出絮絮的雨线,将那些难以解读的情绪隔绝在眼底,“那是对你吧?”
乔硕摇头,“老师做一件事的意图和理由,很少放在嘴上,所以会时常引来许多误会不满。他对你,确实很不一样,但是这种不一样,一定不是因为讨厌你。我总觉得老师其实分得很清,就像你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走路吊儿郎当也算错,早起喝可乐也能被骂,顶嘴竟然是要挨巴掌的。”
窗外雨声淅沥,滴进了两个年轻人的心隙。
乔硕说着说着就笑了,他本就不习惯刻意掩藏情绪,如今这气氛又太适合说一些平日里不会触碰的话题,“我是外婆拉扯大的,可能是自小就缺失来自父性的亲情,之前还羡慕过你,不管怎么样,还有个血脉相连的哥哥,虽然凶了一点,但还是处处为你好的。可后来,我发现,如果谁这么对我,拿个尺子给我纠正站姿,像教孩子似的教训我拿筷子的姿势,没有洗澡不能上桌,我肯定受不了。”
原来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受罚,竟那么清醒脱俗的吗。
安寄远失笑,回忆如此清明,雨声滴水即穿,“这算什么?你都不知道,我还上中学的时候,中二的年纪,有时一个不服气的眼神被他看到,抬脚就踹上来了。听见说脏话,不管当着多少学生老师的面,扬手就是巴掌,又拳打脚踢的,吓得老师都要叫保安。就是我上医学院了吧,都那么大的人了,解剖实验的时候,被恰巧路过的他看到站姿不端,罚我一个人在解剖室大体标本的陪伴下站了一晚上军姿。”
乔硕惊的眉毛都要掉下来了,瞪大眼看他,“那你就干站着??”
“那能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那脾气。”
安寄远连自己都没发觉,敢于在科室里正大光明把公职人员绑了的那个他,对来自于季杭霸道强势的命令,哪怕中二时期也会逞口舌之快,内心深处,是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反抗的。
窗外的雨,骤然落得又急又猛,浸泡着土色的城市。季杭办公室外间的窗户敞开着,雨水溅到窗台上的一排整齐的多肉上。
安寄远撑起身,将窗户合起,又回来坐到乔硕身边。
“庭安哥,跟我说了你母亲的事。”他试探性抬眼,半句话到嘴边,却犹如断崖般地横生出沉默来。
乔硕却将他的犹豫直截了当地填满,“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瞒着外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