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像是经过机械挤压般扁平,又像是在击打在岩壁上似的闷实。
“小远,管教你,是我的责任,同样是我的爱护和期望。如果你觉得,我的管教让你需要负担难以承受的压力,牵阻了你前进的脚步,让你感到不知所措开始自我怀疑,这有违我的本意,同样说明,如今的方式可能并不适合你。”
季杭一如既往面色沉静,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和一支用样品袋装着的喷雾,递过去,“陆白今天来B大开会,顺道把你的手机带过来了。消炎消肿的药用到今晚就可以停,明天换化淤的。”
他是来送药的。
·
安寄远的变化很大。
像是一头处于掠食期的狮子,蹦跑在无垠的苍原上,不知停歇,横冲直撞。
他几乎是每分每秒都处于高压工作状态,查房,手术,病历,会议,技能训练仿佛只有将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压榨成干,才不至于在那等电梯的那几分钟里,让铺天盖地的虚无感,趁虚而入。
叮!
乔硕跨出两步,才注意到扎在原地的安寄远,回头拽了一下,“走啊,电梯来了,愣着干嘛?”
没拽动。
安寄远木讷地看向手术室专用电梯内孤身站着的季杭,摇头拒绝,“你先上吧,我走楼梯。”
乔硕机械式得来回转着脑袋,看向面无表情的季杭,又看向坚决带刺的安寄远。
“走楼梯?要走十几层啊,你疯了吧!”
拉扯间,季杭从电梯中退了出来。
他伸手替两个孩子按住上行键,淡道,“你们先上吧,我等下一部。”
吊诡的事件日益增多。
比如,季杭日常来A组替他们把关重症病例、探讨手术方案,从前必然立正躬身打招呼的安寄远,竟将他奉为神明的哥哥当作空气人一般。
比如,当乔硕和季杭并肩走进办公室,安寄远也只冲前者点头,随意说道,“师兄,我给你点外卖了,在里面桌子上。”
再比如,当科室里正在针对季杭的处分决定,展开热火朝天的窃窃私议时,安寄远只漠然敲击键盘,翻飞的手指没有片刻停顿。
扣发12个月绩效奖,全院通报批评,取消三年内评先、评优资格,取消五年内晋升资格,暂停手术和门诊直至调查结案怎么看,都有些太重了。
公示贴出的那个下午,便在全院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小小一张A4纸,都不及文献摘要的字数,却喂饱了不少吃瓜群众的好奇心。
毕竟,在背后搬弄是非、添油加醋、顺带借由无穷想象力脑补出十万字大戏的乐趣,岂是是非观这种既不能卖钱也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可以随便压制的?
更何况,季杭本就是院内的风云人物。业务能力首屈一指,可终究是为人过于刚硬不够圆润,又时常带着一副与当今职场格格不入的正气,作为专家栏上最年轻的主任,暗自不满和嫉妒的人自然不少,难得有此好机会,不得落井下石一番?
流言四起之时,没有人知道,他们嘴边故事里那个一言难尽的主人公,正在五号手术室内,与死神展开一场殊死搏斗。
手术室的挂壁电话第七次响起,护士肉眼可见得为难着,听筒才刚刚提起,电话那头的怒吼,便顺由这无菌环境传遍整间屋子。
“谁给他季杭批的手术室!都瞎了吗早上贴出来的公示没看到?!!不知道他不能上手术”
显微镜前的冷厉眼神轻轻一抬,护士便哆嗦着掐断了电话。
一助位置是B组的主任王军涛,左右逢源的性子,轮番的电话轰炸下,难免犹豫。
王主任要比季杭大出一轮,从来都是直接叫人名字,“季杭啊,这,到底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