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正色,“但反省思过,是必须的。”
乔硕真的是没什么力气说话,他还能维持一个勉强能入眼的坐姿,就已经是这几年跟着季杭潜移默化中塑成的教养了。原本是要点头表示虚心接受的,可季杭眼皮轻挑,被那并不算锐利的目光轻扫而过
瞬间的,心脏都好像被提到了嗓子眼,立刻从喉咙里抖出几个颤颤巍巍字来,“我知道的。”
季杭随意嗯了一声,像是对他的态度有稍许的认同,“今晚情况稳定,我会抽时间写一份书面检讨。你也一样,不要求字数,不要冠冕堂皇,但必须认真把整个过程剖析透彻。”
哪怕季杭在后辈眼里有多神通广大,乔硕也知道,他的老师,再不需要被人提点鞭策,对自己素来就是最严苛的。二十八岁的年轻副高,被省内神外领域交口称誉的医学传奇,若是从来都只知道沉溺于过往的成就中,哪里还走得到那么远。
跟了季杭六年,却连这点自审又自持的心态都没有学到,想着一整天浑浑噩噩的状态,刚才还恨不得移植一个新pg的乔硕,此刻却真正想要记下这份疼,“嗯,我会好好反省的。”
“乔硕,你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季杭的语气很认真,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再让我见到你这幅好像上辈子欠了我的样子,不论在哪里,我见一次打一次。打一次,就会让你记一辈子。”
凛栗的语声吓得乔硕纵身一颤,压在tun上的钝痛直窜脑门,“是,我知道了。”
“你既然挨了罚,我就当你是知错了。从现在起,直到我们两个都独立做到足够的反省,能心平气和坐下来检讨问题的那一刻,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见任何对这件事这个患者的评断,揣摩或不合时宜的关心。”季杭的语气依旧严肃,“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老师不想对你失望。”
行医就是这样,有人生,有人死,有挽回不了的遗憾,有无法改变的命运,挣扎反抗的我们,最终还是残忍地看清了自己的渺小,然后承载起这些人的悲欢离合,继续负重前行。
这些话,季杭不会好声细语跟他掰开揉碎地讲。但是,会在他不堪这些负面情绪重压的时候,用尺子打碎他的颓然,会在他喝到烂醉如泥的时候陪在他身侧,也会在上级势力压制面前,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他。
乔硕抬起头,壮着胆子用雾蒙蒙的眼睛,直视对面那深沉而平静的眼眸。
季杭眼底的血丝不知何时又密集了一些,像是打碎的钢化玻璃,丝丝缕缕的鲜红,密布在乳白的巩膜上。
这纯粹又复杂的目光,看得季杭心里狠狠一沉。他今天是故意不想跟乔硕有商有量好声好气地说话的,但同时又熟知这孩子的心思深重。
“小硕,在医院里,你叫我一声老师,那受到老师的庇护,就是天经地义。”季杭的语声很平,明明是那么戳心的话,却被他说出一股子年终述职的死板,“这没什么好感天动地的。作为师长,教你带你,告诉你这个血管怎么缝,这个肿瘤怎么剥,哪个患者需要先处理,这些事情上,我对你有管教的权利和庇护的义务,是因为,我有能力承担这份教育所带来的后果,也必须承担。”
“但是,”季杭顺手就抄起了沙发上的戒尺,尺端重重抵住乔硕微微颤抖的肩膀,“你的人生,要你自己负责,所有抉择的后果,都需要你自己消化,没人可以替你。有些事情你愿意说,老师自然乐意倾听,如果你想要建议,我也会毫无保留。但是,我唯独没办法替你做决定,或挥着戒尺教育你甚至支配你。因为,老师没办法代替你承下这份责任,和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自然就没有资格去评判你该怎么做,不该怎么想。”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着季杭的好言好语,乔硕觉得心里透凉透凉的,双腿还在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