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的藤条没有随即垂落回身边,而是不轻不重的两下点在安寄远膝盖侧面,“巴ba掌没挨够是吗?现在我跟你说话,理都不用理了?”

仿佛踏足于千里冰川之上,寒意是一点一点,随着季杭毫无波澜的话语和姿态,将他吞没的。多久没有被罚过跪了,仅仅听到那句简洁有力的命令,安寄远都觉得难堪至极。然而他还是壮着胆子将视线一寸一寸往上移,他太害怕看到季杭硬冷而决然的面容,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丁点风浪,包括自己。

可事实上,那张脸已经在他的生活中烙下太多被小心珍藏守护着的印记,在夕阳的光晕之中与记忆中的无数时刻交叠在一起……口罩头灯下的果敢凛然,查房问答时的严肃顶真,饭菜氤氲后的温软闲适,凌晨病房里的焦灼忧虑,还有,那夜色和月光交织下,他说“只要你还是安寄远,就不存在不喜欢这一说”时的坚定和郑重。

亦真亦幻的回忆里,竟然都是你的好。

安寄远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强忍着羞xiu耻chi将右脚后退一步,稳稳跪了下来。

季杭从身边拉了一把圆凳在他跟前坐下来,审视的目光梭巡在安寄远毫无光泽的双眸之间,最终停留在他嘴角细小的口子上,“安寄远,你听清楚。从现在起,我不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上级。”

平常无恙的几个字,被读出不一般的郑重其事。季杭沉着声,好似庭上庄严的大法fa官guan宣读誓词,“我只以兄长的身份来问你,知道错了吗?”

安寄远的目光低垂着,他已然没有足够的精力能在这须臾之间,辨清这几个身份之间的区别,可他却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谨小慎微,不论是学生,是下级,是弟弟,都像狂风中扎根尚浅的树苗,被笼罩在难以揣摩的天色之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刮断腰肢。

他缓缓抬起眸,平静注视着那根黝黑的藤条,认错的语气里却听不出愧疚色彩,“在医院打架是我的错。”

季杭轻轻皱了皱眉,没有同他计较话里的咬文嚼字,“认ren罚吗?”

冬日的夕阳红得早,余晖将整个屋子都染成好看的金红色,炙烤着安寄远本就肿胀的半边脸颊。他记得,季杭曾经无数次威胁过他,再顶嘴就打脸了,他也知道,那一巴ba掌掺着盛怒下的滚滚怒意的,他甚至能推测,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才能在季杭岿然不动四平八稳的世界里掀起波澜。

他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在等一个解释,好让自己从这莫名其妙的混乱谜团里找出一条明路来,去为那当众一巴掌的羞x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他等到的却是一句,错了吗,认罚吗?

安寄远竟然笑了,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他头一次在受罚前感到无比轻松释然,“哥打吧,我认罚。”

相隔咫尺的兄弟二人之间仿佛被一块荒原阻断,季杭站在这一头定定遥望,他的目光像是深潭底晦暗不清难以捉摸的漩涡,萦绕牵扯进很多很多,叫人看不明也读不懂的情绪。

“趴好,把衣服撩上去。”最终还是起身点了点这把小小的圆凳,“三十下,不用报数。”

耳后陡然传来藤条破空的抽响,安寄远脊背一紧,tun上立刻窜起一道火辣辣的疼,横穿tun峰。

藤条的触感已经稍许有些陌生,可这扎扎实实疼到皮肉里,毫不留情的责打,却刹那间唤醒了安寄远蓄积许久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开闸的大坝,滚滚的浪涛,轰然倒塌,压垮了他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

视线里起了雾。

“啪啪……”

一连五下毫无间隙的重击敲下,耳边尽然风的声音,仿佛高速行驶的车窗开了一条缝,尖锐而阴冷地刮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