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庭安握在手里的这一叠用文件夹整理起来的纸页,轻巧地被抛到茶几上,“这两年的成绩很不错,二十八岁的青年专家副主任,手术视频传到霍普金斯的医教组,也还是一致的夸赞和惊叹。你开始有自己的人生抉择和规划,哪怕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也不应该是一个需要有监护人的年纪和身份了。很多事情,我不该干涉。”

季杭压抑着内心的狂澜,狠狠稳住声音,“师兄就是师兄,哪里来的干涉……”

“即便你想,我也懒得管了。”颜庭安还是风轻云淡,“道理都懂,不用耳提面命地讲,你若仍然选择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我不会罚你,不会打你,只不过觉得,大概自己十四年的陪伴和教导,很失败。”

鼻腔后边像是被投放了一颗巨型柠檬炸弹,酸水顺着鼻窦的内壁蔓延开来,一路直抵眼睑。季杭低颤着的嗓音盛满惊骇,“师兄很好。是小杭让师兄失望了。”

颜庭安轻笑,“你该知道师兄耐性不好,失望几次,大概也就不会寄予希望了。”

颤抖的睫毛是这每一帧画面里唯一的动态,就连空气里的尘埃都仿佛凝固在原地。

“不过,我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责怪你,质问你,或者贪心去纠正你。”颜庭安往后一靠,语气再次轻松起来,“而是遵守承诺,把你本就该知道的真相告诉你。”

温和的目光淡淡一扫,转而隆起五指,压着茶几上的另一份文件,推到他身前。

“季主任,这份胸外科的病历,不至于要我陪同解释吧。”语闭便兀自起身,出了门。

NSCLC,非小细胞肺癌,淋巴结转移,胸壁侵犯……当这些曾经无数次,用严谨客观的视角在教科书文献病历上看到过的字眼,被套上自己亲人的名字,一切一切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太久没有维持如此长时间的跪姿,膝盖骨周围已经微微开始发麻,可最先开始颤抖的,竟是紧紧攥着纸页的双手,以至于没法看清眼前的黑字,只好将其摁在茶几上,低下头逐字逐句地念。

陈析作为国内心外科的学科领军人,手里不乏优质的资源。

时间线推移至他同颜庭安出国前的三个月,主刀肺叶切除术的是全国胸外科排名第一的A市二院肺癌中心主任,助手也都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后续的化疗放疗靶向治疗,则去到了美国霍普金斯医院的肺癌研究所。

纵然如此,生命在疾病面前的脆弱,现代医学力量的渺小,季杭也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个五年生存期不到20%的恶性肿瘤。现在,也已经过了一半时间了。

陈析抽烟,是从陈棉走了之后开始的。

季杭隐约记得,舅舅带着当初的助产士来找他,安笙不在,十四岁的季杭留在屋内听着那个改变他人生的故事,茫然惊愕中,看到花园里的陈析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在那单薄的身躯止不住颤抖时,陈析用包裹着浓厚烟味的怀抱揽住季杭,低沉而沙哑的烟嗓,“小杭,跟舅舅走。”

这个怀抱,于当时被往事抛之于千里冰川的季杭而言,是如此温暖踏实,可久而久之的相处,他便慢慢发现,其实,舅舅也并不是那些曾经出现在同学作文中,让他心生羡慕的温柔长者。

陈析的生活构成很单一,除了工作,科研,也就没什么其余的重心。

越发佝偻的身躯坐在木板凳上读病例的背影,被日复一日的伏案工作磨圆的桌沿,手提藤条考校师兄功课的样子,还有……阳台上长久不散的烟雾缭绕和玻璃烟缸里浅黄色的烟头,都是雕刻过少年季杭记忆的刀。

那是个极少有情绪外露的男人,他缓解压力的方式也自然是沉默的,沉默的一根接着一根。

书房门被小心打开,安寄远犹豫着往里探了探脑袋,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