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远呢?他为什么会在家属的请求下冒险拔管,你不知道?”
季杭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些过分可笑的言评在他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可这满城风雨的舆论还是在安寄远心里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以至为迎合家属而影响到专业判断。
归根结底,季杭一如既往得,低估了自己在弟弟心中的份量。那个宁愿挨打受罚都要往自己身边靠拢的弟弟,才不是无脑的莽撞,而是害怕极了家属滋事,怕极了彼时的无能为力,怕极了看到最在乎的人为他的过错承担后果。
原本束之高阁的情绪被此番挑拨,又一次重重摔在了季杭心上,他嘴唇轻轻阖动,“小杭知道。”
“保护欲强,只要你有能力承担代价,也没什么问题。可你一个小小的副主任医生,业务能力再强,离开临床,这就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战役。就算大概能了解到家属的目的,但,对手的实力未知,事件的影响未知,衍生的后果未知,义无反顾挑起矛盾,并且不给自己留后路,在之后的对峙中,又完完全全处于被动状态,愣头青似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不算本事。”
声音低浅而轻快,语气和姿态也太过随意,就好像是在给不经事的孩童念诵睡前故事一般轻松随意,让人有种无关紧要的错觉。可是出口的话,却不可避免得重了,“这种处理矛盾的方式,是童心未泯,越长大越天真,还是师兄从前,没打疼你?”
颜庭安并非爱讲道理的人,这长篇大论已经是基于季杭混乱的情绪而特地耐下几分性子。而这暖黄光影下,紧紧抿着唇显然半个字都不准备说的硬朗面容,也渐渐和十年前那个稚气倔强的少年,分毫不差得重叠了起来。
其实,季杭实在不是生来鲁莽的性格,这么多年在这充斥着矛盾色彩的医疗界内磕磕碰碰,更是修出了一副谋定而后动的沉稳。
可是,他骨子里却有一股宁折不弯的劲儿,性格内敛,却过于刚硬了。
面对这顺着发梢眉尾透出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执拗,颜庭安半点不觉冒犯,甚至有些好笑得歪了歪头,仍是一派淡定,淡定里还带着些哄小孩的意味,“怎么,冤枉你了,还是又想闹脾气?”
补救性得眨了眨眼,跪得端端正正,“小杭不敢。”
沙发上的男人嘴角略沉,没说话,继续用温吞的眼神看着他,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意思。
师兄的注视一点儿都不灼热严厉,平静而温软,却带着暌违已久的触感,轻而易举得在他饱经世故后而坚实硬冷的躯壳上磨砺出细小的疙瘩来。
良久,季杭的语气现出久违的怏怏,“是我做得不周全了。”
短短半句话花了好大的力气。这种类似于自我剖析检讨的说话方式,于季杭而言,已经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