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白布在钻入窗缝的夜风下微微飘动起来,书架后头摆放得整齐规正的教材书间,若影若现的小小身影,倏然吸引去了他的目光。

架子中央,桃木的相框中,是陈析和陈棉的合照。

很多人都说过,他的眼睛和母亲如出一辙,可安寄远却少有机会端详。陈棉的神态相当平和,在平和之上,又有一点体贴,一丝微笑,一种颇含鼓励的敦促,身着一件素色的粗布长裙,微卷的长发顺着纤长的脖颈披落肩头,大家闺秀的气质透过那薄薄一张照片向外渗透出来……

颤抖的手指忍不住要去抚摸,可还来不及触及那温柔的画面,季杭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安寄远下意识缩回手,好像去到不相熟的人家做客时,好奇又拘谨的大孩子。

大孩子的目光,马上就被另一件东西吸引去了……

季杭手中多了个长条形的红木盒子,单单握在手上便能感觉到沉沉的份量,他掀开餐桌上盖着的白布,将盒子放在桌上,安寄远这才看清上面刻着的四个金色篆字大医精诚。

“哥……”犹豫在安静的氛围内发酵,很多情绪在这小小的屋内碰撞交融。

夜里的凉风惯入屋内,挟带起木头陈旧阴冷的味道,季杭挑眉询问,显然没有注意到弟弟不同寻常的语气,“嗯?”

原本沉积在家具上的尘埃被对流的空气卷带飞舞起来,堵得安寄远鼻腔后边好似被塞了一团子棉花,一时间也不知是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尚未斟酌好措辞。

犹豫的目光追随着季杭来回走动的身影,在桌上的长盒边放下一盒棉签和一小碗水,端端正正坐下,继而小心翼翼用沾水的棉签擦拭那四个凹刻的大字里积攒的灰尘。

仿佛眼下面对的是一具鲜活的组织,谨慎而郑重的动作让安寄远定睛看了好久,方才鼓起勇气,“舅舅他……对你好不好?”

大抵是始料未及,季杭手中的动作明显一顿,可也只是片刻,又将下意识弹开的视线挪回。

眼神中带着些飘忽不定的情绪,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打出一排整齐的阴影,他并没有和弟弟对视,“舅舅救了哥的命。”

拉开对面的凳子而坐,安寄远一言不发得沉默了。

他显然对季杭的答非所问并不是十分满意,但也告诉自己实在不该胡乱探寻,那里边有着哥哥十分敏感复杂且难以触碰的回忆,即便是经过精心处理和竭力抑制后流窜出来的情绪,都已经足够叫人心疼。

仿佛是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失落,季杭有些好笑,勾起唇角向上抬眸,“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

低垂的脑袋蓦然抬起,少年的眸色里涂满了诚然,在昏暗的屋子里亮晶晶的,“哥走了,我很难受,如果哥过的不好,小远大概……会不喜欢他。”

不知哪儿吹来的夜风,哗哗得将季杭刻意搭建起的名为“不动声色”帐篷吹得支离破碎,他显然对如此郑重的回复毫无预设和防备,嘴角的笑容略显僵硬,看着弟弟眉宇间不寻常的认真严肃,竟有些落荒而逃似得赶忙低了头,“礼貌呢?叫舅舅。”

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季杭的眼神再向上探去,那满腔的悒悒不乐是怎么都掩不住了,昏暗的灯光恰到好处点缀着少年脸上几许不情不愿,就好像自己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不告诉他似的。

还是个孩子。

季杭在心里摇头,却是放缓手上的动作……好像是在用很大的劲道,在脑海中,将那锈迹斑斑的古老齿轮重新契合,记忆的封门缓缓开启。

“你还不知道,你庭安哥的身世吧。”

颜庭安是孤儿,五岁的时候被陈析从福利院“挑选”回来放在身边。陈析的标准很简单,要聪明的,一次一次带了孩子回来,在家观察一段时间又给送回去。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