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替他系鞋带的季杭猝然慌乱,“哥,额,不!季主任,我自己来……让我自己来。”

季杭悬在空中的双手顿住了。半蹲在人腿边扬起脖子去看讪讪挨着墙站得局天促地的弟弟,大抵以患者家属身份感受到患者出院时的喜悦,他罕见地没有用严格的表情管理刻意压制脸上洋溢起的笑容,逆着光支着膝盖的样子,宛如抱着篮球的邻家大哥哥。

纵使脸上挂着极其柔软的笑意,眼神里却仍旧散着淡淡的气场,安寄远下意识扶住了走廊边的扶手,放低声音,好声好气商量,“哥,小远自己来……吧?”

自己来并不会轻松,一点点弯腰的幅度都会牵动腹部的伤口。但是,季杭下意识做出的反应,要在这人流攒动的科室走廊里蹲下替他系鞋带,就那一个动作,已经足够他像只嘴里藏满了坚果鼓起腮帮子偷笑的松鼠,憋笑品味很久。

季杭不喜推拖,只是轻轻拍了拍裤子的褶皱站起身,继而走进隔壁病房,一会儿便搬出一张陪坐椅,语气一如往常的清淡,“坐下,慢慢系。”

盯着这不够柔软也不够宽适的座椅发了会呆,手背轻轻藏在身后拂过tun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檩子,安寄远有些为难地吞了口唾沫,可抬眸看见季杭平淡到静无波澜的神情,也还是俯身缓缓坐下。

运动鞋的鞋带并不太长,即使松了,也不会搭拉在地面上,只是顺着鞋面轻轻垂下,并不影响走路,更加不会被绊倒。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明白,季杭绝不会允许他“将就”拖行着松开的鞋带走下楼,纵然这么大费周章地借来椅子甚至不惜在外科病区里弯腰替他系鞋带,出而衣冠整洁,入而井然有序,一惯是哥哥近乎严苛的基本要求。

很多事情上,季杭从来都是以安家人的规范来要求自己。

缓缓弯腰,又将右腿向上抬起,腹肌不自觉就紧绷起来,刀口的疼痛将思绪拉扯回来。

“嗯……”

吃痛的呻吟顺着喉咙口滑出,就被瞬间紧咬起的牙关封住去路。安寄远的双手一触及鞋带,便迅雷不及掩耳地飞舞起来,以平时挨罚的速度利落地打上两个外科结,放下脚直起身子的那一霎才沉沉吐了口气。

就好像彼时第一次独立成功完成腰椎穿刺似的,他带着几分炫耀的姿态抬头,俊朗的眉眼像是涟漪样展开,浓密的眉毛和轻薄的嘴角这么一弯一合,清澈坚定的眸子里就满溢出春风荡漾似的暖意。

“系鞋带还这么磨叽,”大概是被这灿烂的笑分了心,季杭心里想着想着,一个溜神,就这么毫无防备得顺着嘴角滑了出来,“跟小时候一个样。”

安寄远微怔了下, “还不是被打怕的。”

两兄弟都还小的时候,安笙就有着一颗强大的事业心,对儿子也有着深沉的期望。他会手把手教安寄远辩识中药材,却不屑教他怎么系鞋带。从安寄远有记忆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都是哥哥带着。彼时的季杭格外有耐心,纵使弟弟学了好久,也一点儿不着急,一次又一次地示范教学。

偶尔在繁忙的马路上松了鞋带,两个小孩儿蹲在人群里好几分钟总是不够有安全意识,季杭便弯腰替他系。以至于顽皮的孩童隔开两条马路,便故意悄悄松开鞋带,继而无辜的望着那个不厌其烦的哥哥。

后来很久,季杭才知道,弟弟是早就学会了的。一直隐瞒假装,不过是因为想要季杭蹲下身替他系。

东窗事发,被套上撒谎欺瞒这种原则性的大帽子,打得安寄远今后好久都不愿意买有鞋带的鞋子,直到季杭走后,偶尔想起哥哥,系鞋带的手还是会莫名打颤。

他原本一直认为,这些小事,季杭大概都已经记不得了。那个清冷恬淡的背影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他无从得知的情绪。

术后第三天,已经可以向普食过度。可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