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那一晚,唐玥陪着他,跪在冰天雪地里。

他们总是吵架。

那一晚,她照样被他气极了说:“我也不稀罕嫁给你。”

傅以恒心里不舒坦,心头被扎了刀子,忍着血淋淋的不适,侧目还想嘲讽她。

却看到她被冻到苍白的一张脸,几乎没了血色。

傅以恒感觉,好像再有一点风,就能把她吹倒了。

那么多年,他对她不好,他知道。

那点冷嘲热讽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没能再说出来。

傅以恒突然心里慌,不是滋味,没忍住叫了她一声:“唐玥。”

她歪过头,就那样迷迷蒙蒙地看向他。

“反正你嫁都嫁了。我哪里不好你说……”

她明明都要撑不住了,还非要逞强,强装出不服输的模样。

傅以恒想笑话她。

还想告诉她自己深埋已久的心里话。

犹豫了半晌,话到嘴边,出口却成了:

“我勉为其难,改改还不行吗?”

而她栽倒在地。

大概昏了过去,没有听到。

那夜海城大雪,他没觉得冷。

他总想,他们争争吵吵再多年,也总还会有很长的以后。

而如今,这样无风无雪的夜晚。

他却突然之间,感到寒意彻骨。

冰冷混着痛意,入骨入髓。

他终于,渐渐蹲身了下去。

捂住脸,周身颤栗。

他知道,他们没有以后了。

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14

我再见到傅以恒,是七年后。

这一年,是1986年。

七年前的对越反击战,早已结束,我国取得了完全胜利。

人民欢呼战争的结束,而革命英烈长眠青山。

那之后,我留在了边境,继续当一名军医。

直到如今,边境渐趋安宁,我被派回海城。

我捧着我哥的爱人方暮云的骨灰,登上了回海城的火车。

二十一年前,她送回我哥的骨灰,温声问我:「小妹,你要跟我走吗?」

而如今,我轻抚墨黑色的骨灰盒。

温声问她:「你要跟我回海城吗?我送你,去跟我哥团聚。」

她是孤儿,与我和哥哥一般。

火车无休无止哐当地轻响。

除此之外,再无回音。

我在火车上隔着车窗,看向风光静好,万里河山。

突然想起那晚,我与暮云坐在小山坡上σσψ看月亮。

战火扫过的土地,满目疮痍,唯有月光永远皎洁。

她军绿色的肩头,已戴上副营长的军衔。

她与我说起:「阿风以前就梦想当营长。

「等这次战争结束,或许,我就能替他戴上了。」

她与我说起,她与我哥的初见、告白、热恋,再是一声枪响后的戛然而止。

月色如水,在地上荡起涟漪。

我问她:「暮云,你想我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