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那株昙花前,折下开得最好的一朵,轻轻别在薄辞雪的鬓角。锯齿金昙花的花冠很大,瓣瓣鲜洁如霜雪,还镶着剔透带光的金边。花下是雕雪砌玉的一张脸,白得晃眼,带着病态和死气,像具美丽的尸体。
“金昙花开不过六月,现在已经快谢了。”裴言低声说:“我给它浇了点血,想让它继续开下去,但也没什么用,想来再过一两天就看不到了。”
“阿雪,你什么时候醒?你再不醒,我也……”
他顿了顿,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无它,太软弱,也太难看了。
裴言心口痛不欲生。他难受地移开视线,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个小小的身形。对方粉腮似雪,骨肉匀细,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他身着旧王朝皇太子的服制,微微歪了下脸,用稚嫩的声线试探着问:
“……要擦擦吗?”
一张雪白柔软的手帕递了过来。裴言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是湿的。他一怔,正要接过,另一只手却抢先将帕子夺了过去。幼年的自己将手帕用力摁在脸上,头也不回地跑了。小号的皇太子惊讶地叫了他一声,很快也追了上去。
两人的身形烟消云散。无边夜幕之下,唯有丹宸永固。
裴言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猛然搂住薄辞雪细削的腰身,在花影的掩映里,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昏迷中的人当然不会回应他的吻,还会软绵绵地往一侧倒,没有骨头似的。裴言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向自己的方向压过来,将他的嘴唇吻得内陷。
湖水的清气和昙花的暗香顺着湿润的夜风吹过来,静寂的花前只听得见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裴言很轻易地挑开他没有咬合的牙关,碰到对方柔软的舌尖。
唇齿相依,发出细碎的水声。明明已经亲密到了极点,中间却隔着世界上最厚的墙壁。
薄辞雪发间别着的昙花被他蹭了下来,轻飘飘地落进了泥地里。裴言顾不上管别的,只知道吻他,里里外外都亲了个遍,连舌根都不放过。乌发美人失血的唇肉很快变得殷红微肿,合都合不拢,唇角沾上了湿润的水色。
透明的,颤巍巍地悬着。
裴言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越亲越没了最开始孤注一掷的勇气,终是将人放开了。只是松手后,却发现薄辞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裴言刹那有种被抓了现行的感觉。他动了动嘴唇,却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我……”
而薄辞雪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睛闭了回去,仿佛疲倦到了极点。
第42章 | 魂梦/“小雪性子静,不想喜欢起人来也如此折腾。”
【作家想說的話:】
标题是晏几道的词,“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_;)
---
以下正文:
醒来之后,薄辞雪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如果有人和他说话,他就很淡地笑笑,点点头,或者干脆不回应。
他的腿断了,暂时动不了,只能静养。裴言怕他再度寻死,悄悄派人时刻留意他的动静。而他并未再有过激的举动,只是日复一日地与自己对弈。
裴言想尽办法讨好他,给他捉来这个季节最好看的蝴蝶,但薄辞雪一转眼就将它放了。裴言无法,又找来去年捉的季生蝉,送进了弭蝉居。
那只蝉喝了薄辞雪的血,几乎成了精怪,从去年的深冬一直活到了现在。然而薄辞雪依然没有多看它一眼,只偶尔在它快要断气的时候哺给它一点新鲜的血液。
裴言很痛苦。他想问薄辞雪怎样才能开心一点,但又怕听到一句“你别来烦我我就很开心”,只能绝望地目睹他们一步一步滑向最后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