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舟客客气气地笑道:“小师傅。”

小沙弥年纪小,约莫八九岁,还有些淘气,见段临舟笑盈盈的,举着篮子道:“段施主,这是后山新摘的李子,洗过了,你尝尝吗?”

段临舟看着小沙弥殷切的眼神,看着那一篮子红红青青的李子,捡了两颗,笑道:“多谢小师傅。”

小沙弥眉眼弯弯,欢快地走了,段临舟递了一颗给穆裴轩,穆裴轩迟疑片刻,低头就着段临舟的手将那颗李子吃进了口中。一咬,酸得倒抽了口凉气,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好酸,别吃”

晚了,段临舟已经吃了。

他嚼吧嚼吧,听着穆裴轩说的酸,顿了下,道:“酸吗?”

穆裴轩吐在掌心帕子里,说:“酸得很,这小沙弥,摘的什么李子。”

“快别吃了,吐出来。”

段临舟后知后觉地笑了下,将李子核吐在了他帕子上,道:“许是我拿的这个……不酸。”

“是吗?”穆裴轩将信将疑,酸得仍然有些怀疑人生,段临舟看着他攒着眉毛的样子,倒是很有几分久违的少年气,不由地又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眼下的青黑。

自他醒来,二人同榻而眠,穆裴轩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睡着睡着便惊醒过来,要摸着他的心口,贴着他,才能勉强闭上眼睛。

穆裴轩拿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道:“怎么这么瞧着我?”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摇了摇头,轻声道:“想看看你。”

穆裴轩轻轻一笑,道:“看吧,段老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没两日,说着想看他的人,却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签了名字的和离书,和寥寥数字:郡王,人生聚散终有时,此生是我欠你良多,今生还不清了,是我对你不住。

祈愿君安。

勿寻,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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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天气是个好天气,车轮马蹄过时,扬起路上的细尘。

柳三九支开窗朝外看了眼,官道宽阔,行人却寥寥,他们这一辆马车压根儿不打眼,不会引人注意。“东家,再赶十里路,应该有个茶水摊子,到时咱们下来歇歇脚。”

段临舟靠着车厢,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阴影里,柳三九几乎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凑过去将他身上盖着的氅衣往上掖,就听他应了声。嗓音发哑,声音不高不低,倦倦的,柳三九顿了顿,低声说:“三哥,既然舍不得,咱们就回去吧。”

段临舟在段家行三,早年也曾用段三这个名字行走江湖,柳三九偶尔也会称他一声三哥。段临舟睁开眼,目光落在车门的雕花上,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下山有大半日了,穆裴轩对段临舟不设防,压根儿没想到段临舟会离开他。二人在一起时,要做什么,都会悉数闲谈似的告诉段临舟,段临舟要挑一个他不在的时候离开,实在是太容易了。

甚至就连柳三九驾车离开洛迦山都不曾受到盘问。

穆裴轩如此信任他,他如此信任他段临舟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他吃疼一般,按住了心口,眼睛不住发热。

他不敢想穆裴轩看到那封和离书会有什么反应。

“三哥!”柳三九吓了一跳,凑近了,紧张得从瓷白瓶子里取出一个药丸送他嘴边。药是牧柯磨的,段临舟随口一句路上行走熬药不便,不如制成药丸,牧柯一想此前他们被朝廷的人马追杀,第二日就做出了许多药丸。段临舟就着柳三九的手将那颗药丸咽下去,药丸子苦得很,可如今入口,段临舟却只能尝出淡淡的药味。

柳三九小声说:“我不问了,你别着急。”

段临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伤还未痊愈,就要跟着我奔波,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