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窗户后,伸出千百只手,每只手上长满了眼睛和嘴。每张嘴里都在重复婊.子,婊.子婊.子婊.子婊.子婊.子.........全都是婊.子!这屋子里全都是婊.子!”
她举起手边的枕头,朝窗户砸了过去。
“你病了。”
沈素秋说,“夫人知道了这件事,让我们好好照看你。郎中下午就过来替你扎针。”
钟雪樵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老四,会好的。一针下去,立竿见影,老爷还等着你给他唱戏。”
当年温灵在花街红噪一时,一首《西厢》万人空巷。她是秦地女子,却额外钟情南国情调,另一首《秦淮八艳》也是,经她一唱,变得热烈明媚,像煮开了的秦淮河水,将人烫出一身鸡皮疙瘩。尤其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下半句她自己改了,“寂寞空庭春.欲晚。”
她总是有很多自己的小花心思,像一只狡黠的狐。
“老爷.......”狐狸也还是累了,她变得神魂缥缈,目光游离,“邱守成.......呵呵......那个老货。”
“你们知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要我脱光衣服,趴在地上,像条狗似的叼着他的鞋袜,在这屋子里爬来爬去........?”
女人泪如泉涌,哭得快要喘不上气。
“爬过来又爬过去,爬过去又爬过来.......他也会这么对你吗?素秋?”她看向六房,又看看三房,“雪樵?那老东西也会这么对你们吗.......?”
温灵从她们的眼睛里品读出诧异,那种诧异更让她心痛,因为这意味着,恐怕真的只有自己是这样,邱守成只有对自己才会这样。那个王八蛋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只狗,汪汪汪地叫。叫得开心了,赏几块肉,摸一摸头。不开心了,一脚踢开,自有别的去处。
这跟春禧街的那些狸客们有什么区别?今天想来就来,明天不想来就在家陪老婆。不陪老婆,也有的是其他“温灵”,好多温灵,无穷无尽的温灵。漫天飞舞的温灵。
“我常常在想,我究竟是一个多下贱的人?他们要这么对我........”
温灵挣开两个女人的臂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踩在地上,像一抹丝绸般搭在窗台上。
风一吹,她像是要飘走了。
快一起来吧,像梦里那个被自己打死的姑娘那样,来吧,地府比邱府快乐很多。
“你别乱说了。”
雪樵怏怏地摇了摇头。
“让人听到了,传到老爷耳朵里,你就死定了。”
“谢谢你们还肯来看我。”
温灵看着窗外,她哭不动了,有啥好哭的呢,哭完了还是这样,哭是没有用的。
“告诉大房二房,我好得很,不用找人来扎针。”
她擦了擦泪,眼里找回点从前的光芒,像是真的恢复过来了一样。
沈素秋看着她这变幻无常的样子,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算了,她好像也帮不上什么,也轮不到自己去忙些什么。花开花落自有时。
两人从造梦轩出来后,气氛闷闷不乐,从脸上看都像系挂着万重事。尤其雪樵,沈素秋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
“你说她真的会好吗?”
沈素秋伸手去摸那些含苞的荷花,去年一池早凋尽了,今年又开新的,花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所谓芳莲坠粉,疏桐吹绿,万事万物都抵不过轮回的消磨。
“兴许吧。”
三房也不敢确定,声音比之刚刚在屋里还闷。
“我猜不光是因为那个死了的丫头,”沈素秋无比确信,“肯定还有别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