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的指关节嗒嗒点在办公桌面上,他在公司里睡了好几天,黑色镜框下,眼下那层淡青近来愈发深。
小臂低垂,瘦长的指间若隐若现冒出一点火光。
沉思片刻,他打电话给从嘉宏公司离职、依旧在官司里拔不出身的老会计。
袅袅升起的烟雾在沉默中渐渐消散,周迟又慢慢吐出一口,他浓黑的眉眼隐藏在白雾之后,眸色淡漠,安安静静等待那头电话接通。
他抽烟不会上瘾,姑且把这当作能迅速冷静下来的手段。
他打给了年前嘉宏公司离职、依旧在官司里拔不出身的老会计。
电话嘟的一声接通,他说:“我知道你手里有嘉宏这几年的账务。”
“嘉宏的高层出的毛病,不该让你担着。”
“你儿子今年三月份才进的单位,只是个接待的科员,我有办法调动他的岗位。”
他忽然被烟呛了一口,咳嗽两声,咳得脑仁都有点疼了,才哑着声音继续道:“我需要你把这件事披露在网上,闹得越大越好。”
闹到众人皆知,闹到嘉宏的股价下跌,闹到那些投资商明白什么才是他们该关注的地方。
第二个电话,他拨给了许亚梅。
他不怎么有时间和自己亲妈联系,却和这个干妈互动的很频繁,他说话得体又熨帖,时不时会送过去一些燕窝花胶类的补品,虽然是拿段煜的卡直接刷的。
许亚梅五十岁的年纪,热衷保养,浑身上下透着股岁月不败美人的雍雅气息,周迟回回礼物都送到她心坎上了。
怎么能不惊喜呢,养了快二十年的废物儿子,像只乌龟似的踢一脚才肯慢吞吞的走两步,终于被她逮住一个这样十全十美的好儿子,消失了很久的慈母角色她当得十分上瘾。
“妈。”他叫。
“过段时间嘉宏可能要压新闻,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挂断电话,周迟缓缓吁出一口气,将没抽几口的烟灭在烟灰缸里,仰面靠在椅子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皮肤薄的像能透出脖颈的青筋。
五月份的阳光很给力,穿透玻璃窗,金灿灿的落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浑身一阵一阵发冷。
被其他人传染了,周迟想,耐不住脑子里一阵阵卷过来的困意,他眼帘耷拉下来。
他就在暖意盎然的温度里,渐渐睡了过去。
......
“周迟是个优秀孩子,出生在这种家庭里,太可惜了。”
这是他初中老师家访完后,对其他人说的话,被门口的周迟听得清清楚楚。
是的,可惜二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夹杂着一点轻飘飘的怜悯和若有若无的鄙弃。
他们可能在想,幸好我家不是这种情况,还好我能给我儿子托底。
在周迟十岁之前,他们家其实条件还可以,有吃有穿能读书,在贵州已经是中游家境了。
真正开始穷的揭不开锅,是在周迟十岁那年。
天色灰暗,沉沉的压下来,周迟走路回家,看见老爹脸红脖子粗的和老妈吵架。
晃着半只鲜血淋漓的手,格外扎眼。
周爹不去包扎,反而将这当作铁证如山的证据,大张旗鼓的满街晃荡,去派出所、去厂子里闹。
结果就是等到天黑,走到脚底磨了几个泡,反倒被轰出去了。
他爸没了工作,整日整日瘫在家里,四处打电话找招工的厂子,说他砌墙抹灰搬货,什么都能干。
但依然没人要一个为了维权闹得满城皆知的工人,何况,他还是个残疾人。
周迟的衣服和鞋子,也换成了堂哥穿下来的,每次穿的时候,都要在里面塞几层草纸,才不会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