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江钰之叫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的江棘:等等,回来换个衣服再去。

江棘走进内室,看见一套贵族女子装束搭在衣架上,层层裙摆花苞般堆叠。江钰之语气轻快,笑眯眯道:“做我女伴,便可同我坐在一起。”

“别让我失望。”

……

穿衣吃饭于江棘而言只是单纯的生理用途。他被收编入江家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并不鲜见。而江钰之这类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吃喝打扮之道则是彰显品位的基础。在江钰之“艺高人胆大”的一番整饬后,江棘对着铜镜自照,竟一下子回忆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样。

“如何?”江钰之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主人真是……”江棘绞尽脑汁思考形容,“妙手回春。”

“……”江钰之憋着笑为江棘理了理鬓边碎发,”你还是别开口了,站起来看看。”

江棘谨慎点头,起身环佩叮当。

江钰之从头到脚审视他,如同口味刁钻的古董商,见到惊艳藏品时绝不能显露赞赏神色,在江棘开始紧张时才赦免他:”尚可,走吧。”

傍晚,都城天光未歇,行人如织。江棘挽着江钰之,强迫自己不因陌生的、箭簇般的目光低头。江钰之嫌他颈环之下胸前太空,一时又没有好看的首饰可充搭配,灵机一动在他锁骨延伸处点了一萼红梅。光天化日的,江棘总感觉那花瓣活了似的往他胸口钻。

江钰之领着他从繁华的街坊拐入一个胡同,又一条小路,直到一处浓荫掩盖的黛瓦白墙。江棘忽而了然江钰之为何会大费周章,让他浓妆艳抹作女子扮相:这分明是烟花之地。

本朝皇帝笃信清教,奉行苦修禁欲,明令禁止嫖妓。但此事属于民不举官不究,哪怕是天子脚下,暗娼窑馆也是屡禁不止,只是不再招摇过市则矣。而且越是隐蔽,越是热闹,招揽大批好事者闲散人一探究竟。其中亦少不了高门子弟。

在纨绔们的圈子里,偏离正统乃至违背律法是门槛和投名状。但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聚会多是知根知底的熟人。江棘落座时迅速扫了一眼,都是熟悉面孔,身侧三两佳人环绕。

江棘想安静当个哑巴皮影,但江钰之难得带女伴赴会,狐朋狗友们不肯放过他,又是起哄又是灌酒。江棘不自在极了:他太擅长在人群里悄无声息消失,却从未习得成为焦点后该有的反应。江钰之在接连逼问下半真半假、装作不情愿地吐露江棘的来历,求饶道:小娘子脸皮甚薄,禁不住兄弟们挑逗。江棘坐在他怀里,从脸颊到脖颈都红得像开裂的无花果,酒气混着浓艳的胭脂香粉,熏得人头昏脑涨。

众人正待取笑,却有个陌生男人随着侍女溜进来:“在隔壁耳闻几位公子高见,特来拜访,不打扰诸位情致吧?”

受空间所限,楼内雅厅皆以珠帘和帷幕隔断,但常客或贵客都挂过名,轻易无人打扰。能来“打扰”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在座的一细看,倒是都认识来人:浙东王氏庶子王钧,其父三月前才因贪墨受贬至越州。好巧不巧,此案正是经江钰之父亲一手操办。

王钧拿着一盏满满当当的高足酒杯,弯腰与各人敬酒寒暄:“钱少爷、赵二公子……”最后才走到江钰之面前,“江兄,久仰。”

江钰之没有坐在主位,按礼不该是最后一个。他旋即起身道:“不曾听说王兄进京,这一杯就当给王兄接风洗尘了,失礼之处请多担待。”

江钰之与房间内关系最密切的对视一眼,觉得来者不善。王父虽谪迁出京,但长子仍在任上。王钧此时骤然出现,不算奇怪也是耐人寻味。

王钧作谦卑姿态拜了一遍山头,没有立刻离开,却兀鹫般盯着紧靠着江钰之身后的人道:“江兄也好风月?”

江钰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