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被抬起后,还未从空气的重新灌入中清醒过来,脸颊上就挨了左右开弓的六七个巴掌,和办公室里被拳打的肿痕叠在一处,痛楚火辣辣地炸开。

于是脑海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这次毒打的缘由都无从想起,就像被棍子搅浑了脑壳,低血糖的发作更让他不再看得清眼前的光线,父亲的身影变作模糊的影子。

早知道今天会流血,他不该在前几天卖了那么多血的。他可能根本撑不过这次了。

泪水从眼角涌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迟欢。

他要是被打死了,欢欢该怎么办,这世上除了他这个哥哥,还有谁会护住欢欢?

他不能死啊……

脖子上的皮带被解开,迟朔抱住自己脑壳的要害处,湿漉漉地趴伏在地上,用单薄的脊背承受着如雨般落下的皮带,破空声撕碎了空气也撕碎了布料,背上交错的伤痕由浅至深,皮带面染上了触目惊心的血。

失血过度加上低血糖,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明明是睁着眼,眼前却黑茫茫的一片。

肚子被狠狠踹了几脚,让他无法再维持抱住脑壳的姿势,身体撞在坚硬的水缸边,他的头发被揪起,头皮跟着叫嚣着疼痛,额头在下一秒撞在了水缸上。

他发出难以抑制的叫声,但声音仿佛闷在喉咙里,像是小兽的嘶鸣。

短暂性失明让他无法判断父亲的拳脚会在哪面落下,何时落下,他用手指扒住缸沿,勉力支撑着上半身,父亲好像打累了,身体上不再有皮带落下时烧灼的痛感。

接着,他被揪住头发拖到了房子里,院子的水泥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刺目的血迹。

62 | 60.医院

【。】

医院的走廊里,封隋从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一杯加糖加奶的速溶卡布奇诺,递到迟欢的手上。

迟欢捧着冒着白气的一次性咖啡杯,低头抿了一小口,她极少喝这样的东西,咖啡店的装修很漂亮,咖啡的香气很贵。

封隋在迟欢旁边坐下,剧烈的心情在咖啡苦甜的气味下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人都被打成那样了,警察过来了却在劝和,气得他险些儿要和他们吵起来,是迟欢拉住他的衣摆,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那个有着黑漆漆瞳孔的女孩抱着自己已经昏迷过去的哥哥说,医院。

她表现得比封隋要冷静太多,意简言骇地提醒封隋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即使是到了医院里,她也没有问封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对哥哥进行如此暴力的殴打。

“这样的事,是不是经常发生?”封隋想到了上次在迟朔家见到这兄妹两的爹,如果不是当时有他在场,他不敢深想会发生什么。

迟欢点头,两只小手包裹着咖啡杯,目光停留在杯沿的热气上。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呢?”封隋问。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种何不食肉糜的残忍。

迟欢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没用。"她说。

封隋以为这个小女孩会继续说下去,诉说曾经反抗过的委屈,诉说力量的悬殊,控诉警察对待家庭暴力的不作为。

可她只说了没用这两个字,这就是全部的回答。

如果是迟朔来回答,可能也是这两个字吧。迟朔从未在学校里表露出半分家庭不幸的样子,他开学初见迟朔时,那个在操场上把演讲稿递给他的学习委员连阴郁都算不上。

这样的人若是出现在小说或电视剧里,必然是以“我的出身不幸,所以全世界都欠我”的阴鸷形象登场,但封隋回忆起他对迟朔的家庭没有半分了解的时候,他竟然一点儿也未察觉到迟朔的家庭会是这样的破碎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