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临柏还是不太明白。

他对官场和人性都不甚了解,更把握不准城府颇深的帝王心思。

茫然又可怜的少年竟询问起了眼前人:“可是,父皇已即位,太上皇的遗诏应当不作数才是,他又为何非揪着此事不放?”

“你没明白父皇的忧虑?”临玥叹息道,“即使他已稳坐帝位,却还是免不了担心先皇后诞下嫡子之后,元氏会拿着这封遗诏逼宫。”

“手握兵权,民心归向,群臣夸赞。他眼见着天下似乎都在向元氏一族倾倒,怎么能不怕?”

“我知道你会说,母后不会那么做,元氏或许也不会那么做。但问题在于,只要他们想做,这件事就能几乎必成。”

临柏说不出话来。

他脑袋乱糟糟,曾经的记忆翻涌复苏,与临玥简短却又十分繁复的话语交织。

母亲离世的真相被一笔一墨点绘出来,逐渐在画幅上展露首尾。而临柏作为那个执笔人,思绪也逐渐清明了起来。

怀了自己的母亲或许一开始还不知道遗诏的存在,她如同寻常女子一般,欢喜于同爱人孕育新生。而随着太上皇离世,丈夫得知遗诏内容,对她的态度便日渐冷淡……不,应该说日渐狂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仅一次流露出对腹中亲生子的杀意,却因为仍对妻子留有旧情,而没选择痛下杀手。

或许是因为有别的顾虑,父皇将母后软禁在了宁安宫。临柏猜测他是想等腹中子出生之后,再另做打算。而母后不知从哪儿得知遗诏内容,为保临柏性命,母后在他诞生之后,刻意隐去了他的皇子身份,谎称是为公主,且装疯卖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临柏。

少年夫妻的情谊终于被无尽的猜忌和对丈夫对皇权的偏执消磨殆尽。皇权暂时无忧,他不再关注曾经患难与共的发妻,而是专心整治起了她的家族。

母后或许曾尝试劝诫父亲和两位兄长,让他们放下权势,远走他乡。可她身陷囹圄,手上权势微乎其微,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覆灭,看着父亲和两位兄长被削爵降职。

那封信……那封信……

临柏眼框微微泛红,他行动如木头般机械无生机,正要张口,才发现自己喉间酸涩,好似说不出话了。

浅浅地呼出一口浊气,他将面前临玥为自己沏上的茶汤一饮而尽。

或许就像赵予墨说的,那封信的内容,正是父兄死讯。

母后该是何等的绝望……元氏一退再退,最后还是落下了个满门忠魂失葬他乡的结局。

她选择自裁,是怕皇帝会将最后的魔爪伸向他们母子,伸向临柏,还是为了唤醒丈夫的一点点良知……

临柏觉得是前者,或是包含了一些后者的因素。因为他记忆中的母亲,听到任何有关父皇的信息都表现得十分冷淡。但这并不代表她会用自己的性命给临柏赌下一条活路。

元氏一族死得死,散得散,旁支亲信也各自流落于江湖,如一盘散沙。她若死了,这盘散沙便会同卷风袭过,再无任何汇聚的可能。

临玥不知是否是想到了过往,语气也有一时的停顿。

但她很快调整回来,轻声开口道:“我同你说的这些话,万不可告知第三人。尤其是赵予墨。”

第99章 “滋啦”

眼中几欲滑落的泪水临柏强压了下去。

他时刻谨记生母的话。

可兔子一样的少年即便是红着眼,故作坚强,也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只会激起旁人一些旁的兴趣。

恰好,临玥正是这类人。

她对这个弟弟算不上喜欢,若不是先皇后对自己有些许抚育之情,她绝不会与这人有所交集。

临家的人兴趣爱好总是同他人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