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暮色初降前, 姜佩兮向小院的主人家辞别。
听到这话的苏娘子却把目光移向屋内,明日将为新妇的少女正躲在门后探头,“林林明日成婚, 想请你帮她梳妆。”
“我?”姜佩兮不解其中缘由。
给新妇梳妆, 要么是新妇的母亲,要么是福寿双全、家庭圆满的夫人。她显然不在可选择的范围内。
“林林是孤女,没有长辈,本打算明日让我来梳。我虽与老头过了一辈子, 但毕竟没有儿孙。新妇自然希望更有福气的夫人来帮她梳妆。”
已预知自己人生缺少福寿的姜佩兮, 连忙推辞,“我父亲不在许多年,舅姑也已不在。让我给新人梳妆,怕是福气不够。”
“父母缘不可求。何况小门小户, 讲究的没那么细。”苏娘子摆手道,“林林刚才瞧你与小周关系很好,心里羡慕。有你梳妆, 也是借你的福。”
“她虽嫁的夫婿是熟识, 但到底年纪小, 心里紧张。我老了,许多地方不懂她的心思。你和她年岁相近,她有什么想法,跟你说, 也更自在些。”
苏娘子继续劝她,“不用怕劳累,你只需给新人梳头, 再说几句吉利话。别的都有我, 不会叫你累着。至多要辛苦你陪着林林, 宽慰她不要紧张。”
可新婚的女子,大概没有不紧张的。
姜佩兮不由回忆当初她辞别江陵,嫁到建兴的心历。可惜已经记不清,都被忘光了。
最后她补充自己的情况,“我与子辕膝下仅有一子,不是儿女双全,新人知道吗?”
苏娘子失笑道,“日后再添个就是了。”
再添个。
添个女儿吗。
如果再添个女儿,是会像周朔更多,还是像她更多呢。一旦这么想,便不由生出好奇,又逐步衍出期待来。
她转头看向在小院另一端,正在听先生教诲的丈夫。
恭顺,是他惯常展露的姿态。像个面团,谁都能欺负,且永远不会生气。
“子辕,回去的事急吗?”
听到询问的丈夫,转眸望过来,“不急。”
“那我们参加完新人的婚礼再走吧。”
“好。”
至于说苏娘子许诺,不会叫她累着。纯属诓骗。
婚宴这样的喜事,无论是新人,还是帮手,都忙得不可开交。周朔也被苏先生喊去帮忙。
即将迈入人生新阶段的少女傅粉描眉,妆容潋滟,垂眸避目,拘谨娇羞。
满头的柔顺青丝,铺在她的肩上。
姜佩兮将少女的青丝拢到一起,垫在手心,拿着木梳从这些垂散的发丝上轻轻梳过。
她一边尽职尽责地梳头,一边如约诉说需要赠与新人的吉利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大概是对一场婚姻最好的祝福。
而多年前辞别江陵的她,从母亲那儿聆听了什么教诲呢?
[你身为郡君,要少争执、少动怒,勿要降了身份。]
自矜自傲,是她本就不和善的交涉姿态。
由赌气埋怨而憋出的不满怨愤,又在长途跋涉里成倍增长,最终化作冷漠与疏离刺向她新婚的丈夫。
她看他的第一眼,应当很不友善。
微凉的青丝缠在指尖,姜佩兮耐心地将它们梳编盘绕。她给新妇梳好髻,又将精心准备的头面逐一戴上。
妆扮愈盛,少女愈紧张,身体都控制不住地轻颤。
垂眸看着铜镜里的新妇,姜佩兮端详她的神情。这张脸上,有紧张、不安、忐忑,还有对未